江笛淡淡地朝陈慧手上瞥了一眼，并没有接过购物袋。
陈慧尴尬了干笑了两声，然后把袋子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燕窝不便宜，我们都舍不得吃的。”
话里话外，都能听得出陈慧的心疼。
江笛在心里嗤之以鼻，不管陈慧把自己打扮得多么像贵妇，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吝啬的小家子气。
江启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正想拿出一根出来点上，却被江笛制止：“这里不允许吸烟。”
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收起了烟盒：“不抽了，爸戒了。”
“你妈生前也不喜欢我抽烟，我最近常常想到她，所以就打算把烟给戒了。”
江笛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上，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
她知道，江启峰为了等会要求自己办的事，已经开始铺垫塑造一个慈父、好老公的形象了。江笛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到底准备了怎样的好戏。
“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江启峰和陈慧对视了一眼，突然就开始斥责起她来：“你说说你，连个女儿都管不好！我说过多少次了，凡事长幼有序，莉莉作为妹妹，就应该对小笛尊重些！你瞧瞧她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陈慧也演技拙劣地配合江启峰，低着头应和着：“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女儿，等莉莉回来，我绝对好好把她打一顿！”
“这还差不多。”江启峰沉吟片刻，又挂着笑朝江笛说道：“小笛，你妹妹就是被她妈给惯的，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江笛浅浅一笑：“两位说的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江启峰搓了搓手心：“小笛，莉莉她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报警举报你的，绝对不是她！”
“是不是她，轮不到我说了算，警察自有定论。”江笛端起阿曼达帮她泡好的茶，“我们静待结果就行了。”
江笛这话说的，让江启峰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更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实在太淡然了，连一丝愤怒都没有，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让江启峰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小笛啊，你看你现在这……”江启峰抬手指了指四周，这是江笛专属的休息室，到处都贴着她的海报。
“你现在已经功成名就，是个大人物了，可你妹妹还是个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小毛孩，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别在起跑线就给她把路断了啊！”
“是啊。”陈慧也忍不住开口，“莉莉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求求你，别让她在档案上留下污点……”
“污点也是她自己做的事，我逼她了吗？”江笛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不慌不忙地说道。
江启峰松了松颈间的领带，又切换成苦口婆心的语调：“莉莉她就是不懂事而已，你别跟她计较了。我听说只要你愿意签个谅解书，警察就会酌情考虑放了她。”
说完，江启峰朝陈慧使了个眼色。
陈慧连忙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谅解书，又放了支笔在江笛面前。
江笛冷冷看着桌上的纸笔，轻蔑一笑。
她向来讨厌别人用“不懂事”来掩盖一个人犯下的错误，这无疑是一种道德绑架，好像自己要是计较起来，就会变成自己不懂事一样。
如果次次都用这个理由来搪塞，认为犯下的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上纲上线，那江莉莉今天藏毒是不懂事，明天杀人也是不懂事了？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不懂事？既然你们不会教她，那就让法律教她怎么做人！”
江笛说到后面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提醒江启峰他的好女儿已经触犯了法律。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强硬的态度，惹怒了江启峰。
他“腾”地站起身来，指着江笛的鼻子骂道：“我最讨厌你这鬼样子，跟你那埋在地里的妈一模一样！什么事都要较劲，非要断个是非对错，黑白之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灰色地带的事情，只要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相安无事了吗？！”
“哦？”江笛抬眼看着江启峰气急败坏的样子，“灰色地带，比如说赌场吗？”
江启峰突然被噎住了，他眼神闪躲了几分：“什么赌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慧见江启峰说了半天，也没劝动江笛，急得跪在了江笛面前。
“小笛，陈姨知道你从小不喜欢我，陈姨给你道歉。但是莉莉她本质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把怨念转移到她身上！”
江启峰不知道江莉莉犯下的那些事有多严重，但陈慧是知道的，她明白就算江笛签了这个谅解书，之后如果查出江莉莉和绑架案的关系，又会大难临头。
陈慧抱住江笛的小腿，眼含热泪地哀求着：“纪家在嘉川市手眼通天，保个人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小笛。你帮阿姨求求纪砚，让他找关系，救救莉莉好吗？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
江笛低头看着陈慧狼狈的模样，“那我恐怕帮不了你，我和纪砚已经离婚了，我在他面前说话已经不管用了。”
“什么？！”江启峰和陈慧几乎是同时惊呼道。
“你怎么能和他离婚呢？！”江启峰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你要离婚也等着莉莉接近了纪砚之后再……”
江启峰意识到自己的话不该在江笛面前说出，立马住了口。
而那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江笛也猜得出是什么。
她原先只以为是陈慧和江莉莉觊觎着纪太太的荣华富贵，没想到江启峰也……
看来，自己的婚姻在江启峰眼中，真的只是工具而已。
唏嘘之后，江笛瞬间掩去眼底的失落。
“江莉莉品行卑劣，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怪她自己，我帮不了她。”
江笛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他们一眼，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跪在地上的陈慧，眼里仿佛着起火来一般，紧紧咬着后槽牙，嘴里恨恨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贬低她？”
她抬起头，朝江笛的背影奋力吼道：“你不过是个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而已！你凭什么说她！”
江笛的脚步顿住，她僵硬地转过身子，目光好似冰刃般落在陈慧的脸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陈慧冷笑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褶皱的裤子，“你恨我，不就是因为我抢了罗宁卿的正妻位置吗？”
“为你妈打抱不平？”
“可惜，她根本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个人。”陈慧指向江启峰，“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一瞬间，江笛的脑子里仿佛挨了一道雷。
她一时之间无法消化陈慧说的这几句话。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了陈慧的半边脸上。
江启峰一张脸气的通红：“谁让你跟她说这个了？！”
“呵呵……”陈慧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冷笑一声：“怎么，怕她拿回给你的那些钱？你早就用得干干净净了，拿什么还她？”
或许是被陈慧说中，江启峰紧闭着唇，没有反驳。
江笛颤巍巍地走到陈慧面前，好似一朵在狂风中摇曳的百合花。
她两手抓住陈慧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陈慧脸上挂着惨白的笑，她双唇微张，像是准备宣告什么噩耗一样。
“罗宁卿和江启峰结婚许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她的身体有问题，这辈子注定不孕不育！”
陈慧指了指一旁的江启峰：“这个人，当年在商界默默无闻，没有什么人脉，为了捆住罗家大小姐，哄骗她说不介意无儿无女，只要两人相爱相伴就足够。”
“但是罗宁卿看着周围的人接二连三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自量力的母爱泛滥，就去孤儿院收养了你。”
“日子久了，江启峰渐渐有了自己的人脉，也清楚知道罗家不喜欢自己，罗宁卿对他已经没用了。”
“只有罗宁卿天真的以为，江启峰真的能爱她到永远。男人，都是想要延续子嗣的，即使没有什么财产留给后代，他们也热衷地想去完成这个不成文的使命。”
“反正也只有女人会被孩子绊住一生的脚步，无情无义的男人不都是管生不管养吗？”
陈慧冷笑一声：“所以啊，我出现在江启峰面前，为他生下孩子，轻而易举地就把罗宁卿踹了下去。”
“可惜我也是自作自受。”陈慧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如果嫁的老公争气，也不会在莉莉出了事，反过来求你。”
“住嘴，不要再说了！”江启峰背过身子，不想再听。
陈慧这才噤了声，愣愣地站在原地，失了魂般的无声啜泣着，整个人早就不像来时般体面得体。
而此时此刻，江笛靠在梳妆台旁，才堪堪支撑住自己已经发软的身体。
她颤抖着发白的双唇，眼神空洞地看向江启峰，问道：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