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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1

    转眼一年又过去,三天后就是元旦庆典,整个四中早已沉浸在迎新的欢快氛围。

    就连恨不得时刻盯着全班学习的老黄,都破天荒鼓励所有人多多参与,珍惜高中最后仅剩的集体活动。

    “......等你们进入社会,几十年后发现感情最好的,还是中学那帮同学。”

    激情回忆过去后,讲台上的老黄看向最后排:“班长说还缺人帮忙,苗荼你没报节目的话,跟着过去看看。”

    (一)班统共就三个节目,除了徐砚白的小提琴独奏,剩下的歌舞和舞台表演,都是和其他班级共同完成,彩排定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本以为自己会兴致缺缺,苗荼还带了试卷过去,可真正见到即将各奔东西的同学聚在一起、为了相同目标努力,感动之余,难免又有几分伤感。

    陈亦扬参与的舞台剧排练次数最多,苗荼在观众席跟完全程,结束后不经意回头,却发现礼堂后排乌泱泱坐满了人。

    她吓了一跳,纸上写好字后,递过去问旁边的王苏琪:【后面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来看徐砚白的呗,今天人很少了,第一天半个礼堂都快坐满,”王苏琪指向舞台,努努嘴,“快看,主角这不就来了吗。”

    幕布缓缓升起,当射灯落在男生头顶时,苗荼只觉得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不再是宽大校服,徐砚白一身纯白燕尾服登场,宛如寒冬暴雪中依旧傲立的松柏,修长挺拔。

    男生微低着头,手执深橘红的小提琴,音乐响起时右手拉弓,左手五指灵动按弦,轻重缓急收放自如,周身散发耀眼光芒。

    苗荼听不见、更不懂音乐艺术,却能理解徐砚白获得的赞誉与头衔。

    原来真的有人,生来就该站在聚光灯下,哪怕只是漫不经意的一个抬眼,都叫人灵魂为之颤抖。

    礼堂内灯光大亮,苗荼却只能看见舞台中央的徐砚白。

    谢幕时向前三步,男生好似从光中走来、亦或早已成为光本身。

    一曲终了,灯光泯灭,苗荼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余光里,身边所有人都在热烈鼓掌,神色激动。

    突如其来的,她感到一阵羡慕。

    听不见声音都如此震撼,那些同时享受视听盛宴的人,又该有多幸福?

    这时班长小跑过来喊人帮忙,苗荼不好偷懒,遵从安排去整理表演道具。

    道具间在后台走廊尽头,苗荼敲门进去,看着堆满杂物的凌乱房间,眼皮轻跳。

    任务是将道具按顺序摆放,苗荼照着图纸一个个去找,闻到空气中的淡淡霉味,皱眉去找窗户通风。

    经年失修的铁窗爬满红锈,苗荼费半天力气才推开一指宽的距离,满足地大呼一口新鲜空气,准备继续干活。

    她转身,却正好撞见推门进来的徐砚白。

    四目相对,两人在对方眼里看到诧异;苗荼先解释道:【班长让我来整理道具,你要找什么东西吗?】

    徐砚白摇头,脸上有几分无奈:“外面人太多了。”

    想起礼堂后排黑压压的学生,苗荼莫名联想到被粉丝追赶的当红偶像。

    压下嘴角笑意,她指了指角落桌椅:【那边可以休息。】

    “我来帮你吧,”放下琴盒,徐砚白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衣袖要帮忙,“是按图纸要求的分类么。”

    苗荼点头,忍不住去看男生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以及皮肤表面微微凸起的青筋。

    偏头轻咳一声,她有些犹豫:【还是我来吧,有些道具有尖刺,可能会划伤手。】

    “没关系,”徐砚白将较重的道具搬起来,沉吟道,

    “两只手都买过保险了,受伤可以索赔。”

    苗荼微微瞪大双眼,震惊道:【......那最多能赔多少啊。】

    徐砚白沉吟片刻:“大概几千万?”

    “......”

    天文数字被轻描淡写提起,苗荼心情复杂道:【好像再离谱的事,如果是发生在你身上,也变得很有可信度。】

    交代的任务并不重,合作不到半小时就完成,算着离食堂开饭还有段时间、礼堂学生还没走完,两人决定在道具间再待一会。

    和徐砚白单独共处一室,苗荼必须得找些事情做,以抵挡愈烈的心跳。

    她煎熬着写完半张化学卷,小心翼翼偏过头去,发现男生在一旁已然睡着。

    徐砚白的睡相很好,左手撑着太阳穴,额前柔软碎发略长,低垂长睫在眼睑落在阴影,胸膛微微起伏。

    苗荼看得出神,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不愿破这一刻的清净安逸。

    徐砚白这段时间应该很辛苦,眼下细看有淡淡乌青,直到半小时后的饭点才转醒,眼前蒙着淡淡水雾,闪过片刻茫然。

    难得见到他这样,苗荼不由觉得新奇:【睡得还好吗?】

    将女生眼底狡黠收尽眼底,徐砚白微抬眉梢,表示认同:“还可以,没做噩梦。”

    想到男生每次彩排都来这里“避难”,苗荼有些想笑:【你是专门来这里睡觉吗?好像艺人只回保姆车休息。】

    “当然不是,”徐砚白笑容有些无奈,配合道,“身为艺人需要形象管理,怎么能随便睡觉。”

    那在她面前睡着就不随便了么;苗荼胸膛微微发胀,回忆男生演奏时场景,又觉得“艺人”称呼并不合适:【你应该不算‘艺人’吧,杂志上不都评价你是‘艺术家’么。】

    “具有商业性质的都可以是‘艺人’,”徐砚白神色平淡,没打算继续深究,提议道,

    “要一起去食堂吗,今晚好像有你喜欢的红烧狮子头。”

    -

    “村头老刘告诉我,你要在学校元旦活动上单独表演啊。”

    徐砚白晚十点整到家,推门就见老人迎上前,碎碎念着:“我下午去东村口买菜才知道,你怎么不和奶奶说呢。”

    “都忘了,我孙可是拿过世界大奖的,”自顾自说话的老人转身走向厨房,像是早已习惯无人应答,“这点小事肯定不放在心上——你不是发烧刚好么,奶奶给你炖了点雪梨汤,润喉清肺的,喝点。”

    “谢谢,”徐砚白接过瓷碗喝汤,清甜汤汁滑过喉咙,轻声,“前天才答应演出,不是故意隐瞒。”

    没想到他会解释,老人愣怔几秒,回身问:“多光荣的事啊,为什么不想参加?”

    想到台下时刻对准他的漆黑镜头,徐砚白握了握圆碗,轻轻笑了笑:

    “太久没登台,担心表现不好。”

    “我看你是太紧张了,”徐奶奶鼓励道,“担心什么,哪天给奶奶来一段,奶奶都没听过你拉琴呢。”

    徐砚白望向墙角琴盒,温声:“您想听的话,现在就可以。”

    “改天再说,今晚赶紧休息,”老人接过徐砚白手里的碗,叹气,“我总觉得你上次发烧没好透,人看着都瘦了。”

    想起这几天小山堆一样的早餐,徐砚白哭笑不得:“您在这么喂下去,我只能横向发展了。”

    “胖点怎么了,我孙胖点也帅,”老人不服气,催他赶紧休息,“病刚好别熬夜啊,几次我凌晨起来,看你房间灯都是凉的。”

    “好的,您也早些休息。”

    洗漱后回屋上床,徐砚白陷入睡眠。

    很快,他又一次听见相机快门不断摁下的卡嚓声,由远及近,穷追不舍般围着他不放。

    “......对于悲剧的发生,我感到深切的悲痛与愧疚,我将为自己错误的行为、这段时间占用的公共资源、以及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道歉,也对一直喜爱并支持我的大家道歉。

    所有针对我的教导与批评,我会虚心接受,以后也会更加谨言慎行,时刻谨记身为公众人物所肩负的责任......”

    刺眼灯光、漆黑镜头、数不清的话筒与收音麦,在下不来的高台上,烂熟于心的台词不厌其烦说过千百次,逐渐融入骨肉血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每寸皮肤都像是机器人的开关键,只要轻触一下,就会不假思索的自动循环播放。

    越过黑压压的人群,视野尽头是高挂墙上的巨大黑白相框,看不清其中人脸。

    好像是名女生,凑近了瞧又像是男生在笑,样貌熟悉,却偏偏叫不出名字。

    “......”

    黑暗中睁眼,徐砚白拿起枕边剧烈震动的手机,被冷白屏幕光刺的微微眯眼,接通电话。

    凌晨一点,听筒里的男声不怒自威:“怎么才接电话。”

    “刚才在睡觉,”喉间干涩,徐砚白声音微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秉瑞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3.12是世界自闭症儿童日,墨尔本有场慈善演出你去一趟,目前4月只安排了3个综艺。”

    “事情过去几个月,是时候该试水复出了。”

    综艺,复出,试水。

    徐砚白倏地想到女孩白天说的“艺人”,笑容讽刺。

    “你觉得很好笑吗?”对面精准捕捉到气音,劈头盖脸地训斥道,“徐砚白,我在你身上投入了那么多资金、时间和精力,无非只是让你打扮漂漂亮亮地,上台拉拉琴。”

    “而你呢,出事到是跑得快,有想过工作室和基金会的人、没日没夜给你擦屁股忙了多久吗?你知道你那句话,公司股价大跌我亏损多少、股东又是怎么施加压力的吗?”

    男人近乎气急败坏的语调,在死寂一般的卧室接连响起,徐砚白抬头看向紧闭房门,在昏暗中判断这样嘈杂的音量,会不会吵醒一楼入睡的老人。

    “说话!拒绝姓赵的女生不是挺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成哑巴了?”

    无声轻叹,徐砚白不想半夜三更还吵架,平静拒绝:“我要读书。”

    “读书?”冷笑声传来,男人不加掩饰地讽刺道,“让你避风头的穷乡僻壤,待几天还真情实感上了——”

    “父亲。”

    睡衣被冷汗浸湿,粘连在后背并不舒服,也急剧削减着徐砚白所剩无几的耐心。

    “带来麻烦并非我本意,”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清晰,声带干涩犹如刺刀滑过喉管,“但同样的,您利用我的名气、声誉、甚至整个人开展工作室、基金会、以及进行一系列商业活动,也从未经过我同意——您在身上投资的金额,我也十数倍偿还了。”

    “我不想以恶意揣测自己的父亲,也希望您能遵守约定,出国读书前,不会干涉我的生活。”

    深呼吸,灌进肺腔的冷空气让人被迫精神,徐砚白话落微顿,低头看着左手指尖的茧,忽地笑了笑:

    “至少,也让我平静度过高中最后几个月吧。”

    “......”

    他很少说重话,连徐秉瑞都哑口无言,最后只愤然挂断电话,没再强迫他。

    墙上时钟指向一点半,徐砚白闭了闭眼,在漆黑不见五指、连月色都无暇从方形窗口渗落的卧室里,毫无睡意。

    他侧身想开灯,耳边响起奶奶睡前叮嘱,想到凌晨起夜的佝偻老人如何在楼下徘徊忧心,垂下手臂。

    最后拿起手机想调成飞行模式、试图再次入睡,却发现收件箱里有两条未读消息,发送于半小时前。

    【苗荼:我爸昨天去镇上进货,弄了些梨膏糖,他说这是上海特产,怕你想家,让我明天上学时候给你带点。】

    【苗荼:你要是不爱吃就告诉我,我帮你拒绝,我爸总把我们当五岁小孩。】

    其实徐砚白从没吃过梨膏糖,并未犹豫就扯谎回复:【爱吃的,谢谢叔叔。】

    对面很快回复:【马上凌晨两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指尖停在屏幕几秒,徐砚白侧躺着敲字:【做噩梦了,睡不着。】

    【苗荼:你经常做噩梦吗?开着灯睡会好一点吗?】

    【徐砚白:偶尔。】

    【徐砚白:开灯会让家里人担心,没严重到那个地步。】

    苗荼这次只匆匆回了句“哦这样”,就突然地陷入沉默。

    时间已晚,徐砚白意识到深夜打扰女生并不礼貌,脑海编想道别语时,手机再次震动。

    他立刻点开屏幕,动作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

    【苗荼:你方便现在来一下窗边吗?就一下下。】

    眼底浮现疑惑,徐砚白还是依言下床走到窗边,连外套都忘记穿。身着薄薄睡衣拉开窗帘。

    在少到可怜的凄白月色下,他一眼看清对院瓦房二楼,唯一亮灯的房间。

    卧室窗帘大敞,身形纤瘦的女生站在大团暖洋洋的鹅黄灯光下,穿着略显臃肿的棉服,正朝他的方向大幅度招手。

    距离太远看不清女孩表情,可徐砚白就是能确认,苗荼此时一定在笑,明亮清透的圆眼会弯成月牙形状,若是细细去看,女生唇边还有一对很浅的梨涡。

    而他更清楚的,是面前这样小的窗口,苗荼根本看不见深陷黑暗中的他。

    她甚至没办法确认,他是否真的会过来。

    就像那夜初雪倾落,哪怕所做无人知晓,女孩依旧乐此不疲。

    心底某处被温柔触碰,徐砚白回复:“看到你在窗边了,穿着粉色棉衣,凌晨两点看上去也很有精神。”

    点击发送,他静静看着苗荼收到短息后,立刻低头打字。

    女孩气呼呼地回复:【是我爸非要给买的,说粉色更适合女孩子。】

    唇边漾着淡淡笑意,徐砚白耐心等待着第二条短息跳出屏幕:

    【苗荼:其实我最近每天都很晚才睡,有几次学过头,直接趴在桌上一觉到天亮。】

    短信字里行间透露自豪感,徐砚白读完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调侃:

    “这似乎不是一件值得夸赞的行为——”

    消息还未发送,手机再次震动,接连跳出两条消息。

    而与此同时,余光里上一秒还在窗边欢快打招呼的女生,嗖的拉上窗帘,重回充满鹅黄灯光的暖屋。

    徐砚白低头,将刚打下的字一个个删除,指尖滑动屏幕拉下打字框,终于看清最后两条内容:

    【苗荼:所以,不要害怕。】

    【苗荼:下次再做噩梦的时候,你就打开窗户,至少我房间里的这盏灯,会一直为你亮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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