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冰凉刺骨，她未穿外衫，冻得打了个哆嗦。檐下的木地板被雪水泡得松软，被她踩出“吱吱”声。
陈鸣和未睡，他听见地板的响动，看向门口，唇边是压不住的笑意。
木门悄悄开了一个缝，一个白色身影麻利的钻了进来。
屋内的石炉还未熄灭，蹑手蹑脚的影子在墙上缓缓移动。她知他警觉，一步步腾挪的很慢，未发出一点声响。
他闭上眼睛装睡，感觉手边的被褥沉了下去，一个冰凉的身体钻进了被窝，却并未挨着他。
她背对着他，侧躺在床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边，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了严实。
李凤鸾长舒一口气，心中暗叹道：“还是他的被窝暖和。”
陈鸣和转身抱住她，单手握住她身前像冰块一般凉的双手。另一只受伤的手从她颈下伸过，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你怎么还没睡？”李凤鸾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守株待兔。”男人吐出的温热气息飘过她的耳尖。
一抹红爬上耳尖，她轻哼一声，“你打算如何避开靖国的边防，回大卫？能带上梁双双一块吗？”
“再往东走，是螺山。那处山形复杂，山内有地下岩洞相连，能直接通到大卫边境。带上梁双双并不难，只是怕因她旁生枝节。”
李凤鸾解释道：“她自己在此处，本就可疑。待靖国的官兵搜捕来，她定然会被我们殃及。她肯收留我们，我们就不能看她白白送命。而且她精通医术，说不定我们需要她呢。”
“你既然开口了，我怎会不答应。”陈鸣和鼻尖轻轻摩擦着她的发丝，“那你为何觉得我凶，我何时凶你了？”
李凤鸾转身面对着他，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怎又偷听我说话，这一路也不知你偷听了多少。”
“不多，大多都听了。”
“……”
陈鸣和将人抱得紧些，“阿月，崖城那日，你真的很美。也不怪曲彦霖看迷了眼，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她耳尖红红的，却在听见曲彦霖几字时，动了动，“曲彦霖？他应该都成亲了吧。”
陈鸣和回道：“还未。曲家的大公子前几年去涧河关平乱了，一去杳无音信，却也未发现尸首。那胭脂铺的老板娘，是大卫有名的女商人，杨雨微。她在崖城待了数年，是在等这位。曲家未发丧，曲彦霖的婚事也因此耽搁了两年。”
“难怪她让晚晚叫她嫂嫂。”
“阿月，你为曲晚晚求了一个县主之名，未必是好事。”
李凤鸾仰头看他，“为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越是显眼的位置越是惹人注目，越容易惹是非。”
“那……我当时未想这些，如今细想，确是如你所言。”她眉头紧皱，“待我们回到大卫，怕是圣旨已下。”
陈鸣和抚过她背上的发丝，“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舍与得。你出现与否，她的舍与得都是那些，阴差阳错其实就是万般皆是命。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她的命。”
她思忖片刻，回道：“所以，我们一生遇见的人，无论好坏，都是我们舍与得中的一部分。那遇见梁双双，应该算是我占了便宜。”
他浅笑着问道：“你当真信她说的那些？”
“我信她。她言语奇怪，但是思维清晰。我在她身上见到的是自由平等，是生机盎然，那不是这里的女子会有的。她看起来贪生怕死，却没有那些后院中女子假意的温顺乖巧。她怕你是因为你是持刀之人，她却并没有因为我是公主而怕我。陈鸣和，阶级之分其实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我们评判一个人的品行，定会先从他的出身说起。她骨子里没有这种阶级之分，她只知晓刀剑会杀人。她并不知晓在这里，权势才是最快的利刃。”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曲晚晚不怕我，是因为她被保护的很好，她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梁双双是知晓这里很残酷，她不认同这里，但是她想活，她就不得不装作认同我们的规矩。但是她的言行没有刻在骨子里的对权势的惧怕，所以她从前，或许真的如她所说，生活在一个平等自由的国家。”
陈鸣和翻身平躺，颇有些醋意的说道：“这么喜欢她？平时没见你对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李凤鸾撑在他胸上，直起身子看向他，“她很特别呀，她一个人不知在此处生活了多久，换做是我，怕是撑不了几日。我觉得，我若是离了你，定然活不下来的。但是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靠，自己便行。”
她语气激动，看来是十分喜欢梁双双了。陈鸣和将被她重新圈在被褥内，“你知晓离不开我便好。至于梁双双，你喜欢就带着她一起，都依你。”
她轻哼一声，娇嗔道：“你是会断章取义的。”
“我若是离了你，也定然活不下来的。”陈鸣和学着她的语气，却加了个“也”字。
她转身背对着他，压着笑意回道：“哼，你知晓离不开我便好。”
简陋的木屋四处漏风，石炉的火光逐渐黯淡。屋中的热气随着渐深的夜色消散，熟睡的二人呼出的气息在空中缠绕融合，在屋顶散开。
木板床很硬，但是这一夜她睡得很香。
逃过了靖国的边防，大卫的御国嫡长公主死在了奇石峰，这世上只有无拘无束的阿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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