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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画地为牢(二)

    谢寒舟从宗主院子里出来后,便一路下山,却没有回自己的院落,而是转身去了医房。

    这里住着不少医修,平日里宗门抓药或是治伤便会来此,只是位置偏僻,又不是什么宗门主力,一直活得隐形。

    如今,谢寒舟到来,却像是一道惊雷,一下子将那掌事医修从被窝里炸起,忙不迭地穿衣套鞋,一只脚向前蹦,两只手还抓着鞋子往另一只脚上套,蹦蹦跳跳向门外走去。

    院落空寂,只有月色,月下之人却是披着满身清冷月光,转身朝他看来:

    “人还没找到吗?”

    此言一出,掌事医修只觉得天雷滚滚,强撑住一身马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谢师兄,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药老被我派出宗门去了中州,其余长老也俱在掌控,你这段时间的消息都是我有意泄出,十分顺利,你还担心我的用意?”

    掌事医修只觉得头顶那道惊雷哗的一下,劈到了旁边的地上,劫后余生后,只觉得一身冷汗,止也止不住地下流。

    “多谢,谢师兄留情。”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心底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原来门内传言都是真的?妖祖曾是那天道宗的弟子,当年还和谢寒舟有那么一段情?

    他脑中胡思乱想倒是少了很多害怕,犹犹豫豫道:

    “我们并未找见,泽州东州中州连着瓜州和邙山雾林都没有,不知道尊上究竟去了哪里?”

    谢寒舟抬手一挥,让他起来。

    “玄诚子很快该有动作,你们动作要加快。”

    “是。”

    掌事医修心里一惊,迅速应下。

    又听谢寒舟继续道:

    “中州战事不能停,否则宗门世家联合,你们只是刀俎之下。无论如何挑起战火,我会暗中配合。”

    “是……是的。”

    掌事医修只感觉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却是将耳朵死死拎起,一个字也不放过全都记下。

    谢寒舟没顾得去管对方那眼神之中藏不住的八卦心思,继续往下道:

    “关于你们尊上的去向我有些线索,等我消息。”

    “线索?”

    掌事医修就是一蒙,下意识反问了句,却只看见谢寒舟转身就走,他追了两步,见对方无意停留,只能放弃。

    谢寒舟长身玉立的身姿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掌事医修立即拿出通讯玉佩,却是犹豫的挠了记下脑袋,还是将消息全部说了出去,只不过却在最后加了一句。

    “这是谢寒舟故意透露,而且他似是对尊上去向很有把握,我该如何?”

    对面通讯玉佩里,大毛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七分信任:

    “你在门内继续,今日若无事,就减少联系。”

    “是。”

    掌事医修立即应下。

    这个掌事医修因为是常驻在天道中,所以都是与大毛之间联系,这消息也给的很及时。只是谢寒舟明显是知道了这事,这话明明就是对大毛说的。

    等大毛挂断通讯玉佩,更是一头雾水。

    “这谢寒舟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明明我们将人插在了他眼皮子底下,他竟然还故意放任不管?”

    悬墨挥舞着几下手中的唐刀,狭长翟身的刀面在他手中寒光凌冽,冰冷嗜血。可他嘴角的笑却是更冷,更利:

    “他谢寒舟早已与玄诚子面合心不合,我们自然是可以利用一二。至少中州再度起战也是我所赞成的,不如此,我们妖族根本没有栖身之地。”

    “是这个道理。”

    大毛这几日也是在考虑此事,谢寒舟的想法算是和他们不谋而合。只是关于尊上?

    “他真的知道尊上去了何处?”

    悬墨嘴角一勾,放出嗜血的寒芒:

    “盯住他,一旦有了动作,我立即过去,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都会将尊上救出来。”

    言下之意,若是可能,谢寒舟他也会去杀一杀。

    大毛看着眼前的大妖,心里不住的叹气,自从尊上被玄诚子重伤失踪之后,悬墨便像是一头拴不住的野兽,杀气满溢,出手狠绝。对待四处搜寻妖族的天道宗弟子手段尤为残忍,仿佛能借此为尊上报仇一般。

    可是在这样的杀戮之后,悬墨身上那被反噬的血煞之气,便是止也止不住。

    尽管尊上当初留下压制血煞之气的药丸,还有很多。可在那般凶猛的药理之下,还是有残存的血煞之气萦绕在悬墨的骨髓之中,不断影响着他的心智。

    大毛微微叹气,将这种不安的情绪压住,将目光从悬墨的身上移到了地图之上。

    .......

    计划很快敲定,中州很快因为一件灭门惨案,重燃战火。世家,天道宗,还有中州宗门,城池都被牵连其中,所有势力都被牵制,从寻找妖族的事情上转移了注意力过去,妖族占得一席生存余地。

    谢寒舟将此事禀告给玄诚子,得到的却是一个滚字。

    然后他就离开了,他猜到玄诚子复活陆朝颜的事情已是到了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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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纷乱,一时竟胡乱走到一处断头路上,他被阻停,却是抬头去看头顶的天,忽然笑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吗?可若是天地生了私心,万物又该如何?”

    .......

    在这般的形势下,桑伶的院子里却是一派和谐安静。

    她在前一日便能下床,然后很快就能走出屋子,还在软磨硬泡下,让苏落给自己做了一根竹棍。

    “嘟嘟嘟”的声音响起,便是她前进的地方。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在她向苏落抱怨了连续几天下雨,都不能出屋子后,便终于等到了一个灿烂的晴天。

    中午,太阳暖烘烘地照下来。照在人的身上,很快便温暖了起来,即使是她因为病重总觉得寒凉的身子也在此刻暖了起来。

    这样的温度下,她更是不想离开,尽管她坐在了一条门槛之上。

    门槛是木制的,表面很光滑,没有任何倒刺。又有巴掌宽,很适合坐着。

    她在这里晒了许久的太阳,都不见苏落过来。

    然后,她便有了动作。

    手指攥着那竹棍,嘟嘟嘟地响起,却不是向着院内而是院外。

    眼前模模糊糊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绿色,还有微黄的泥土,还有远处的红色。

    她其实并未告诉苏落,她的眼睛在这几天内也随着身体的恢复慢慢能看见一些什么东西,只是在发现苏落几次的试探,她还是装作犹如之前一般并未暴露。

    今日,便被她寻来独身一人行动的机会。

    嘟嘟嘟,声音慢慢敲进远处,她沿着脚下那微黄该是小路的地方,一步步向着远处的桃红色行进。

    很快,一种沁人的花香便被吹来鼻腔之中。

    “这是?桃花?”

    脑中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如今不还是在冬月吗?怎么会有四月才开的桃花?

    忽然,身后匆匆冲来一人。

    她立即踩上前一步,像是不稳般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向着地上摔去。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接住,那人的怀抱里又是一阵熟悉的草木香气。

    她故意抓住那人的衣襟,有些无措:

    “苏落,院子怎么这般大?我这是到了何处?怎么还有桃花香?”

    防守最好的方式就是进攻。

    桑伶一连串的问题很快打乱了苏落想要出口的质问,他没怀疑桑伶想要逃走的想法,只将人抱起,转身向着院内走去。

    “你出了院子,走错了地方,我直接带你回去。”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那根探路的竹棍被他丢在原地,并没有捡起。

    等桑伶发现她没了竹棍的时候,也是到了晚上。

    此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

    这般的黑色下,她的心也慢慢变得不安起来。是苏落对白日他出逃的事情有所怀疑,所以才想着惩罚自己?

    还有她的竹棍,她发现之后,立即去催桑伶捡回来,可她催了几次,苏落都并未去捡。

    种种事情串联在一起,等她发现苏落重新回屋子,还带着一股不散的浓苦药气,这种不安便被放到了最大。

    “这是什么?好苦,我不想喝!”

    她故意撒娇想要将那碗药推出去,却不想伸手扑了个空,手腕一紧,竟是被苏落抓住了。

    他口气还算温和,维持着之前的良善温和:

    “这药材来之不易,你先喝了,喝完睡下,明日身上的伤便会彻底好的。”

    桑伶是半分不信,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软了声音,哀求道:

    “苏落,我感觉我最近好多了,我不想喝药,这药味太怪,闻着便苦,我不喝。”

    不想,她唇上一重,那碗边竟是压了过来!

    浓重古怪的药气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光是闻着就让人想要吐出来。

    可那端药的手,却还倾斜着将药准备倒下来。

    桑伶已是闭紧了嘴巴,死命挣扎:

    “我不喝!”

    苏落所有的神情都隐藏在那一片黑中,看不清任何神情,只是那端药的手很稳,抓住手腕的手更紧,没有半分松开。

    一角月光落下,只看见一双痛苦挣扎的眸子一闪而过。

    “只要你喝下去,将一切都忘光,我们便能长久地在一起。阿伶,阿伶……对不起。”

    亲近的小名被一点点磨碎了,从心口沿着嗓子一点点地吐出来,带着不得不为的野心,和着那疯狂偏执的爱,像是刀子,像是毒液,像是所有一切能杀人的东西,顺着那碗毒药拼命塞进心上人的口中。

    还强迫她不得不和,不得不从,不得不成全。

    桑伶只觉得眼前人就是个疯子!

    她抬脚去踹,死命闭紧嘴巴,将头偏得死死,就算那药汤因为她的挣扎被不断灌进了鼻子,难受的她窒息。她也绝不去呼吸,去咳嗽。

    这药,她绝对不能喝!

    屋子里很快狼藉一片。

    等那汤药的碗干了之后,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桑伶早已经因为药液昏迷了过去,天枢看着她呼吸重归虚弱,才缓缓松开了那手,将那药碗放在了矮几之上。

    然后,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力道极大,脸上红印突出,嘴角带血,嘴唇都被划破了。

    他低低在笑:

    “疯子,都是疯子!都疯了,疯了!”

    头顶上的刀子终于掉下来,要做的事情他终于做了,事到如今,他已经是没有回头路。

    只是,在这条绝路上,他还不死心,孤注一掷地想要去抓住这根浮木,觉得自己还有救。

    他暗骂自己,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落那癫狂的笑容不绝于耳,床榻上的女子紧闭的眼睫忽然一颤,却立即平复下来,快得像是残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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