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中的采访终究没能进行。

    想要采访的老科勒离开了红砖巷去找医生，克莱恩怀抱的陌生老人尸体也被黑火燃烧殆尽，就算已经这样，他也得到了其他了解东区，了解“美人症”，了解“守护之神”信仰的机会。

    只是他不太想要这个机会。

    因为契约的存在，克莱恩无法告诉赛丽亚关于他和莎伦两人狩猎“恶魔”的计划，有这个原因存在，“猎杀者·改”的来历自然也不需要详细解释。

    毕竟卖给他“猎杀者·改”的马里奇确实是契约目标。

    已经对扮演“无面人”有一定研究的克莱恩，决定抓住这次扮演机会。

    塔罗聚会的“正义”小姐就是“观众”途径非凡者，“蠕动的饥饿”中也有对应非凡能力可以研究，因此，克莱恩对类似能力并不陌生。

    除非赛丽亚那件神奇物品是专门针对“读心”的1级封印物，否则无法越过他的表演，去分辨这么细微的差别。

    事情的前半段很顺利，赛丽亚并没有要执着知道莎伦两人的事情。

    但她绑架了克莱恩。

    作为见证死亡的“交通工具”。

    每当跟随赛丽亚见证一场死亡，克莱恩的心情就会沉重一分。

    在东区条件相对较好的居住区，空气里可以闻到街贩们遗留的牡蛎汤、香煎鱼肉、姜啤等食物饮料的味道，此外还有鱼类水产的腥味夹杂其中。

    这里的建筑相对比较新，走在这里，克莱恩会想起廷根市的铁十字街，想起和班森，还有梅丽莎最初居住的那个“家”。

    只可惜，这里不是铁十字街。

    他也已经没有家了。

    这里只是两个可怜灵魂的坟墓。

    在赛丽亚的指引下，克莱恩进入了一栋淡黄色的三层建筑，走上二楼左手边的第二间房，房门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自动打开，当他进入这间干净整洁的房屋时，卧室房门也自动打开了。

    听到房间里隐隐传出的哭声，还有意义不明的呜咽声，克莱恩看了眼肩上似乎心情非常好的赛丽亚，他沉默着走了过去。

    窗帘拉上一半的房间里，覆盖阴影的床上有个用布条束缚手脚和嘴巴的美丽少女，她面色透着绯红，眼神迷离蒙着水雾，那夹杂呻吟的轻微挣扎，怎么看都像是在勾引靠墙蹲坐在阳光中的那位男性。

    不明白情况的人看到这幅景象，可能会以为这是夫妻间的情趣。

    如果靠墙蹲坐在阳光中那位胡子拉碴，头发杂乱的男性，没有在悲伤地哭泣，没有颤抖地握住一把厨房刀具，确实可以这么猜测。

    是“美人症”！

    床上的少女已经严重感染那种诅咒，成为克莱恩在寻找的那种“病人”。

    达到这个阶段，“病人”的理智已经接近消失，完全变成行走的感染源，会疯狂寻求欢愉，并难以得到满足，如果身体和心灵无法得到满足，他们初期会变得暴躁易怒，会难以自控的主动袭击他人，继续下去就会快速变得衰弱，直至成为植物人。

    这也是大部分“病人”的结局。

    “美人症”诅咒的感染越严重，他们就越难得到满足，根本无法建立足够的自控力配合大地教会治疗。

    克莱恩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阳光下的悲伤，以及阴影中的堕落。

    赛丽亚也不着急，哼着陌生而轻快的歌谣，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去好一会儿，那位男子像是突然活过来般，身体猛地一个颤抖，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很快就咳出了血，看着手掌里的鲜血，男子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几岁般，精神快速衰落下去。

    他无助地望向床上还在挣扎的美丽少女，神色凄苦地摇摇头，然后缓缓站起身，握紧手里的刀，一点点走进阴影中。

    他坐到床边，伸出手掌想要帮少女整理好凌乱发丝。

    可颤抖的手掌怎么都做不好这件事，带着些血色的泪水从他脸庞滑落。

    受到这种悲恸情绪的感染，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身体的挣扎开始减轻，那双只剩意乱情迷的眼眸像是有了焦点般看着男子的脸，嘴里的咿呀呻吟渐渐没了声音。

    注视许久，她最终露出个浅淡微笑，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看到少女这幅模样，男子的情绪像是崩溃了，悲痛呼喊着少女的名字：

    “艾琳，我的艾琳啊！”

    在无尽哀伤的扭曲情绪中，他用颤抖双手握住的厨刀高高抬起。

    然后落下！

    温热的鲜血溅射到他脸上，溅射到床头柜的那张合照上。

    在那张黑白照片里，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牵着个怀抱玩偶，露出灿烂笑容的小女孩，这种保存过去美好的物件，如今却染上了血色。

    并不美丽，但很刺眼。

    就在接连响起的剧烈咳嗽声中，这间屋子里的两个生命，全都走到了终点。

    在赛丽亚的催促中，克莱恩最后看了眼那张照片，默默地转身离开。

    面对这次死亡，他选择了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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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区最贫穷，真正符合肮脏、拥挤、恶臭等描述的区域，因为房屋是很久前修建的，没有专门接入下水道，粪便，呕吐物等遍地都是，克莱恩没有在这里看见明显的“守护之神”信仰痕迹。

    跟随赛丽亚的指引，他来到一个没有区分男女，挤着七个人的普通卧室。

    这里的房间是细分到地铺，白天使用权和夜晚使用权的类型，会在白天留下来的，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是身体无法支撑继续工作。

    越过三个霸占狭小窗户光芒，熟练糊火柴的住户往里面走，因为采光太差，缩在角落的青年只能用手指在大腿上写写画画，依靠触觉使用特殊的“纸”和“笔”，然后用另一只手来回拿取整齐叠放好的树叶。

    他在自学算术！

    如果能学会并掌握基础的算账既能，就会多出很多工作机会，遇到身体变差的情况，也能维持正常生活。

    这会儿因为一道题目怎么都算不对，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纠结，拿取树叶的动作越来越慢，在大腿上书写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克莱恩和赛丽亚就是在青年即将得出答案时来到这里。

    他死了……

    克莱恩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死的。

    这次他没有感受到赛丽亚使用非凡能力，那位青年就像是突发心脏病般忽然捂住胸口，打翻那堆整齐摆放的树叶，在痛苦与不甘的挣扎中，生命快速走到尽头，那枚挣扎时从衣领处露出的简陋木质十字圣徽，在克莱恩看来有些刺眼。

    面对这次死亡，他依旧选择了沉默。

    ……

    被半空中如同浮着尘土的灰黄雾气笼罩，偶尔会散发出呛辣刺鼻味道的工厂区，克莱恩和赛丽亚来到了一座铅白工厂，这里以女工为主，她们毫无保护措施地忙碌着，而厂房内弥漫有明显的粉尘。

    看到空气里悬浮和飘荡的微小颗粒，克莱恩想起了廷根市，想起了帮德维尔爵士处理怨念的案件。

    那是因为铅中毒引发的悲剧。

    这处工厂的规模远超廷根那处，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这些女工的未来。

    不需要很长时间，她们就会感受到脑袋抽痛，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精神变得焦躁易怒，直到牙龈浮出蓝线，然后就是变成瞎子，很快失去生命。

    随着愉悦哼着歌的赛丽亚指出方向，克莱恩正大光明穿行在工厂中。

    空气里那些漂浮物都自动避开了他们。

    视线在神情麻木而疲惫的女工身上扫过，克莱恩感觉脚步有些沉重。

    他有些猜到接下来会看见什么。

    果然，没多久他就在较里侧的加工区域，看到了几个用围巾捂住口鼻的女工，哪怕因为围巾被汗湿非常不舒服，她们也没有拿下围巾，只是通过脸孔露出的部分和不明显的身材曲线，克莱恩就知道这几个是染上“美人症”的病人。

    而且情况已经比较严重。

    赛丽亚这次的目标，是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病人”。

    他们刚靠近，那位女工就惊慌捂住了肚子，很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哭着哀求周围的女工们帮帮她。

    原来她是位孕妇，她隐瞒了这个消息才得到现在的工作，现在她感觉肚子很痛，她希望有人能带自己去找医生，去找温柔善良的赛丽亚医生。

    可她终究是绝望的死在了工厂里。

    双腿间留下的鲜红血液是那样刺眼。

    面对她的求救，女工们犹豫过，挣扎过，但她们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工作岗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叫来主管。

    看到戴着口罩的主管过来，第一时间就是跟所有女工反复强调说，死去的女工只是食物中毒，克莱恩就感觉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尤其是赛丽亚的轻快歌谣还在耳边萦绕。

    很刺耳！

    尸体被带走后，残留在地上的血迹是那么鲜红。

    真的很刺眼。

    而这处工厂还是原来那副模样，没有因为刚刚死了一个人发生什么变化，女工们依旧完成着自己的工作，没人关心那位孕妇的尸体会被带去哪里。

    也或许是没有精力关心。

    毕竟，她们仅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可对于有些人来说，下层的贱民死掉一两个又算什么事情呢？

    有的是等待工作机会的人！

    面对这次死亡，克莱恩突然产生些不该出现的疑问：

    难道这些人不是“守护之神”的信徒吗？

    不是说祂会为自己的信徒提供食物、衣物和酬劳吗？

    为什么这里的女工们还是这样的麻木……？

    不断出现在脑海中的这些问题，都在赛丽亚说出去下一个地方时，汇聚成一句完整话语从克莱恩口中说出：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你完全可以顺势制造一场‘疾病’杀死这些人，那不也是绝望吗，数量更多，也更简单，就像弗萨克帝国的那场灾难，‘魔女’本来就有这种能力，不是吗？”

    像是早就等着克莱恩开口，赛丽亚如同遇到什么有趣事情般，隔着帽子轻抚克莱恩的脑袋，笑嘻嘻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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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呀，你终于忍不住啦，还以为你要等我成功申请屏蔽契约才会忍不住呢，这个问题还真是可爱，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答你，要是不小心告诉你一些重要情报，就只能把你灭口了哦~”

    此时在脸上挂着礼貌笑容的克莱恩，就像学校里最乖巧好学的学生在等待老师解答问题。

    没能捕捉到他的真实情绪，赛丽亚却笑得更加开心。

    有些调皮地把克莱恩的鸭舌帽换了个方向，赛丽亚就以坚冰在他脚下展开一块光滑镜面，然后通过“镜中世界”能力让两人直接消失在工厂中，而地上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残留冰面也很快消失不见。

    穿过昏暗混乱的“镜中世界”，克莱恩发现他们居然跨越遥远距离，来到了廷根市的水仙花街2号。

    也就是他的“家”！

    班森，梅丽莎，还有他的那个家。

    来到这栋房屋门口的时候，赛丽亚轻盈落回地面，水晶鞋与地面接触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当一只细腻柔软的手掌握住克莱恩的手掌时，他难以抑制地屏住了呼吸，某种深埋心底的恐惧在向外探出触角。

    赛丽亚就这么牵着他的手缓缓往房子里走，克莱恩想拒绝，可他就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身体的木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只听她轻声说道：

    “我想想啊，既然你是‘占卜家’，那你肯定知道塔罗牌，传说罗塞尔制作的这种卡牌和22条超凡途径完美对应，是他后来制作‘亵渎之牌’的试作品，整个神秘世界基本是认可这种说法的，但只有两个对应一直在争执，至今没有结果。”

    “你猜猜看，是哪两个对应？”

    看着距离房门越来越近，克莱恩面对这个问题，强行维持住冷静，如同真的在和赛丽亚讨论问题般说道：

    “我想其中一个就是‘魔女’，和它对应的塔罗牌……是女皇牌吗？”

    克莱恩当然是瞎猜的，他现在能稳定心神去思考这个问题就是极限了，哪里还能深入思考这个答案对不对。

    赛丽亚也没有指望克莱恩直接猜对，她像是在父母面前抓住卖弄机会的小女孩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望向露出疑惑表情的克莱恩，摆着手指说道：

    “猜错了哦，女皇牌对应丰收，当然是‘耕种者’途径了，但也没有完全猜错，是和‘魔女’还有‘阅读者’两条途径对应的塔罗牌一直存在争议，其他20张塔罗主牌全都能找到对应，就算有争议，也只是小范围的争议，只剩下塔和女祭司这两张牌，难以得出结论。”

    看到赛丽亚停下脚步，让克莱恩心中松了口气，也能多出几分精力和对方周旋。

    他认真听着对方的解释，只希望时间尽量长一些。

    “女祭司这张牌对应智慧，牌面解读是一个聪明的人或者女人，可能作出一个好决定，正位释义是开发出内在的神秘潜力，掌握对变化的预言，深刻地思考，敏锐的洞察力，准确的直觉等，逆位释义是过于洁癖，无知，贪心，目光短浅，自尊心过高，有勇无谋，自命不凡等。”

    “而塔这张牌对应毁灭，这也是唯一一张正反两面都没有好寓意的塔罗主牌，正位释义是逆境、疾病、巨大的变动、信念崩溃、突然分离，破灭的爱等，逆位释义是困境、内讧、紧迫的状态、状况不佳、分离的预感、爱情危机等。”

    看到克莱恩脸上出现了沉思表情，赛丽亚靠近一步，某种露出狡黠地问道：

    “你觉得，哪个对应‘魔女’途径，哪个又对应‘阅读者’途径呢？”

    因为意外组建塔罗聚会，克莱恩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当时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两条途径，想不到这里会存在这样一个问题。

    本就对神秘学知识很感兴趣的他，正试图结合两世对塔罗牌的了解解读这个问题，正好拖延些时间，就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并且味道越来越浓重。

    来自前方……

    来自他熟悉的水仙花街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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