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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2. 杀人使命(求追读收藏)

    “太医快来!”景帝刘启急忙喊。

    太医行针灸后,窦太后才缓过劲来。

    “郅都!哀家要杀了郅都!”窦太后哀哀切切地哭着。

    “母后,荣儿是自尽,怪不得郅廷尉……”王娡劝道。

    “哪个皇子要关到诏狱里啊!”窦太后哭着,又是以手擂床榻,“都没想让荣儿好!有个当皇帝的爹有什么用?!”她恨恨地咬牙,瞪着无神的眼睛。

    景帝慌忙跪下:“母后息怒!孩儿只是吓唬一下荣儿!怎料他……郅都看管不利,孩儿这就下旨,将他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看到一旁的郅晴咬唇强忍泪水,王娡对她暗中摆摆手。

    窦太后说话间,口中那烂苹果的气味,分明是糖尿病晚期,酮症酸中毒的体征。老太婆撑不了多久!

    “母后!”馆陶公主刘嫖急匆匆赶来,看窦太后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嫖儿,荣儿他……”窦太后拉着女儿的手,又痛哭起来。

    “母后好好将息身体。”馆陶公主看看一脸沮丧的景帝,又和王娡对对眼神,“荣儿他福浅命薄,都是他那个张狂的娘亲,没给他积德!母后赐金给他扩建王宫,对他千疼万疼。不念皇祖母的好,这孩子竟自绝而去!”

    暖心棉袄、贴心闺女,一番软言细语的劝慰,让窦太后慢慢平静下来。馆陶公主,真是景帝的好姐姐、王娡的好亲家、刘彻的好丈母娘!

    有馆陶公主陪伴,景帝刘启和皇后王娡才得安宁。

    回到椒房殿,刘启退了众人,阴沉着脸:“皇后,你须动身去梁国了!太医奏报,母后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

    王娡垂首:“臣妾遵命!”

    于是,宫内外皆知,皇后轻车简从,去往阳陵邑视察疫情扫尾。

    随之,景帝颁布命令,全国上下开展除蚊灭鼠活动,以防蚊鼠带来的瘟疫爆发流行。

    *

    王娡到达阳陵邑不久,郅都坐着驴车,一身布衣平民的打扮,也到了阳陵邑。

    “郅都听旨!”王娡一展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郅都,即日赴临江郡,为临江郡太守!”

    “臣,接旨!”郅都叩首后,双手接过圣旨。

    王娡与郅都,相对无言。

    临江王刘荣,身死国除,汉廷接管为郡县。可刘荣虽无正妻无嫡子,并非无后。三个姬妾,尚有一子二女。父死子继,庶子也是子呀!

    是栗姬心高,自己歌姬出身,却嫌弃儿子的三个姬妾出身低微。不知她眼中,哪家的贵女能配得上她要登临皇位的皇长子,以致刘荣至死未曾大婚。

    郅都此去为临江郡太守,势必要将刘荣一支,从此抹去!废太子刘荣,逝去了无痕……

    还不如造反叛乱的吴王刘濞,其孙女在王娡和郅都的隐匿庇护下,安然快乐地活着……王娡和郅都心照不宣的目光落在郅晴身上。

    “晴儿,保护好皇后娘娘!”郅都叮嘱郅晴,不由得泪光微闪。

    临江距京师千里之外,相见不易。从小婴儿亲手带大的女儿,此后将天各一方。

    “谨遵父命!”郅晴也是泪水涟涟,牵着父亲的衣襟,不舍放手。

    小丫头经王娡调教,机灵镇定,勇谋在胸。

    王娡易容,短须束发,白衣翩翩华服美公子,带一机灵仆童,一乘马车代步。

    郅都看王娡,仍如十多年前赴吴国强势夺赋那般,美貌沉静,只是眼底少了纯净和张扬,多了沧桑和智谋,眼角更有凄然和决绝。

    他知王娡心底的情愫。无奈之下入宫,王娡在后宫所受倾轧、设计,让朝中旧臣和姚翁无计可施。若非梁王相救相助,早没有了今日的皇后王娡和皇太子刘彻。

    此一时,彼一时。而今的梁王,踞四十城中原膏腴之地,国富兵强,又怀登帝之心。被朝廷打压、景帝冷落后,更是猜忌心日重一日。一旦窦太后薨逝,无有娘亲弹压牵绊,很大可能兄弟反目。

    梁国重兵只需向西翻倄山,过函谷关,即可直扑京师……梁王,必须死于窦太后之前!

    但除梁王,让情根深种的王娡去做,未免太残忍了!可除了王娡,谁又能兵不血刃地杀了梁王呢?相爱相杀,到底是痛、是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皇后娘娘,一路顺利!”郅都躬身行礼,肃然说道。

    “郅太守,行程遥远,一路珍重!”王娡淡声说着不由深深叹息。

    “苍鹰郅都”,已是景帝刘启手中利刃、身畔鹰犬,深得刘启信任。为大汉昌盛,为帝王利益,只需一声令下,他便如利剑出鞘,所向披靡!

    换过服色,郅都是郡守的冠带,捧圣旨,带车队随从,浩浩荡荡奔赴临江。

    王娡和郅晴目送车队开动,也让太仆驱动马车,辚辚前行。

    各奔前程,分别行动。但都肩负杀人使命!

    窦太后虽强势,政令不出皇宫。她知道的是郅都被贬为庶民,不知道郅都已在赴临江为郡守的路上;她更不知道,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危在旦夕……

    *

    梁王见当皇帝无望,就开始奢靡享受,建造了一座堪比阿房宫的大型园林——梁园。有人形容它“宫观相连,奇果佳树,瑰禽异兽,靡不毕至”。

    梁园“七台八景”天下闻名。奢靡不亚皇家园囿上林苑。

    “七台”有平台、朱台、文雅台、蠡台、三陵台、清凉台、青陵台、阏伯台、老君台、灵台。

    “八景”是栖龙岫、落猿岩、雁池、鹤洲、凫岛,另有修竹园、孟诸泽和百灵山。

    园中房舍雕龙画凤,金碧辉煌。睢水两岸,竹林连绵十余里,各种花木应有尽有,飞禽走兽品类繁多。

    梁王经常在这里狞猎、宴饮,大会宾朋。天下文人雅士邹阳、枚乘、严忌、司马相如等云集梁园,成了梁王的座上宾。由此产生了西汉梁园文学。

    后世谢惠连、李白、杜甫、高适、王昌龄、岑参、李商隐、王勃、李贺、秦观等都曾慕名前来梁园观瞻。

    李白更是居住长达十年之久,不忍离开。诗作《梁园吟》成为千古名诗,更因此诗,俘获贵女宗氏之心,以诗为聘,迎娶佳人为妻。《梁园吟》写道:

    我浮黄河去京阙,

    挂席欲进波连山。

    天长水阔厌远涉,

    访古始及平台间。

    平台为客忧思多,

    对酒遂作梁园歌。

    却忆蓬池阮公咏,

    因吟“渌水扬洪波”。

    洪波浩荡迷旧国,

    路远西归安可得!

    人生达命岂暇愁,

    且饮美酒登高楼。

    平头奴子摇大扇,

    五月不热疑清秋。

    玉盘杨梅为君设,

    吴盐如花皎白雪。

    持盐把酒但饮之,

    莫学夷齐事高洁。

    昔人豪贵信陵君,

    今人耕种信陵坟。

    荒城虚照碧山月,

    古木尽入苍梧云。

    梁王宫阙今安在?

    枚马先归不相待。

    舞影歌声散绿池,

    空馀汴水东流海。

    沉吟此事泪满衣,

    黄金买醉未能归。

    连呼五白行六博,

    分曹赌酒酣驰晖。

    歌且谣,意方远。

    东山高卧时起来,

    欲济苍生未应晚。

    “这位公子,梁王不在王宫。天热气燥,梁王与诸大臣、门客在清凉台行宫。待小人告知卫尉,派人去报梁王千岁!”梁王宫侍卫,见王娡气度不凡,忙谦恭施礼。

    “多谢!不必了!本公子直接去清凉台。”王娡一摆手,径直由郅晴扶上马车。

    “梁王千岁礼贤下士。这么一个华贵美公子!不知道从何而来,梁王该如何上待呢!”侍卫议论着,目送那辆马车去往清凉台方向。

    避暑胜地清凉台,也叫清冷台,台下有池名清泠池。欧阳修在清凉台避暑,曾作《渔家傲》写到:

    “风兼露,梁王宫阙无寒暑。

    朝与暮,故人风快凉轻度。”

    “娡……”梁王刘武一见由宦官引来的王娡,脱口叫出,又戛然打住。

    他急忙起身离榻,迎出几步,又止步。易容来访,王娡定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

    眼前的玉人,是梦中的模样,却是一身男子装束,唇上覆须。乌发束冠,一袭白衫,面如银月,目沉如水,长身而立,亭如玉树。

    高谈阔论的群臣雅士,见君王如此激动,起身相迎,都停止言语,看向那翩翩美公子,不禁暗中啧叹。

    王娡也满心酸楚地看着梁王。小武哥哥?两年不见,这个身形臃肿,面容沧桑的男子,还是那个目光纯净、神情慵懒、温润如玉的美公子吗?他,华发早生,皮肤松弛,眼神浑浊,长须飘动,更象酒色浸润过度的富家翁……

    “退朝吧!”梁王刘武对常侍宦官摆摆手。

    “无事退朝!”宦官喝道。众人忙施礼,纷纷离去。

    王娡看着这些传世的文学名家,一一从身边退去。

    司马相如,作《子虚赋》:“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号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托楚王之名,写梁王之实,写尽梁王奢华。

    而枚乘作《梁王菟园赋》:“蒙蒙若雨委雪,高冠扁焉,长剑闲焉,左挟弹焉,右执鞭焉。日移乐衰,游观西园。之芝芝成宫阙,枝叶荣茂,选择纯熟,挈取含苴。复取其次,顾赐从者,於是从容安步,鬬鸡走兔,俯仰钓射,烹熬炮炙,极欢到暮。”则写尽梁园宴享之极乐。

    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从此后,这些捉刀笔客,风雅文人,就要树倒猢狲散了!

    看众人散尽,刘武又屏退宫人随侍。

    “皇嫂,”刘武深施一礼,“怎地有雅兴来梁地?”

    王娡轻轻一笑:“闻听梁王苑囿堪比上林苑,来此一看,果真不遑多让!”

    梁王大喜:“孤陪皇嫂游看一番吧!一尽地主之谊!”

    王娡点头。她不知如何开口,如何接续后面的行动。这种熟悉又陌生,亲昵又疏离,恭敬又拘谨的感觉,让她心中发堵,口里发苦。

    “皇嫂是与孤同车,还是?……”梁王刘武试探问道。

    “今天本宫不是梁王的皇嫂,”王娡犹豫一下说,“梁王请叫在下,王公子吧!自然……是与梁王同车出游……”

    “皇……哦,王公子,请!”清凉台前,一架乘與,刘武躬身请王娡登车后,他才上车。

    梁王的恭敬,让随侍们不解,这位华美公子是何身份?竟让梁王谦卑如此?

    乘與是为游园观景而特制。宽大的弧顶,四面是丝绸的围帘,可收可放,此时卷起。

    行走在竹林间,绿意沁心,风过竹斜,马蹄的的,行走在平坦的石板路上,竟不见炎炎夏日,只闻蝉鸣鸟啼。

    “这里是古吹台。春秋时期,晋国大音乐家师旷,曾在这里鼓吹奏乐!”

    登上高台,刘武介绍。平台开阔,一座大殿雕梁画栋,殿里有钟瑟琴箫等乐器。刘武击掌几下,有乐人鱼贯而出。

    钟鸣缶响,歌女轻吟唱,慢舞蹈,一曲诗经“蒹葭”听得王娡泪泫欲泣。

    刘武摆手,乐人退下。王娡起身下了高台,刘武追过来,看着王娡上了乘與,迟疑一下,也登上乘與。

    “梁王殿下,”王娡沉声说道,“让在下为您驾车吧!”

    “王公子……还是由孤来吧!”刘武摆手,驭者放下马鞭和缰绳,施礼后退下。

    留下所有宫人仆从,刘武驾车前行,听着身后王娡的轻声啜泣,不禁哽咽:“皇嫂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如今已贵为皇太子之母,母仪天下,该高兴才是!”

    王娡更是哭得气噎。她前来所为何事?只为取眼前人的性命!可她如何下得了手?

    “小武哥哥……”

    只这一声,让刘武一颤,丢下缰绳,转脸看着那个得不到,又忘不掉的小仙女,也默默垂泪。

    信马由缰,又行至一高台。刘武勒马停车,他跳下车,看王娡下车,伸手来扶。

    王娡将手递于他,垂首下车。刘武轻捻王娡指尖,再不舍放手,牵着王娡登上高台。

    极目远望,睢水逶迤在大平原上,阡陌如织,晚霞如画;高台下,一泓静泊映着霞光,散射着紫云金辉!

    “好美!”王娡由衷赞叹。

    眼前有美景,身旁有爱人,究竟是什么,要让她杀所爱之人?她不想面对、不忍下手!就让时间,静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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