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四岁到十六岁，这两年时间蒋家豪都是在黑窑里度过的，他十五岁被安排下矿，黑心的煤矿老板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死活。他的出逃源自一场意外，矿道塌了，他跟几十名工人一起被埋在地下，老板根本不打算救，对外谎称那是一条废弃已久的矿道，打发走了媒体记者。蒋家豪比较幸运，他所在的位置还不算完全坍塌，但出口的部分已经被碎石块封得严严实实的。在越来越多矿工因为体力不支或身负重伤而倒下的时候，矿道中的指向灯老鼠出现了，就是跟着老鼠，蒋家豪慢慢往矿道深处爬行，最终在另一头爬出了矿道。

    黑窑是不可能继续待下去了，在矿道里几天下来，他又累又饿又困，爬出矿道之前还受了伤，可是他一时间分不清方位，但可以肯定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蒋家豪就在自己爬出来的洞口旁边睡了一晚上，等到天亮了再继续探索。路过诊所的时候他十分想进去处理自己的伤口，但是出逃的时候他太匆忙，身份证都没拿，身上也没有一分钱，只好作罢。

    他走到了一家工地食堂，因为实在是饿的不行了，闻着味道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饥饿走到边上。当时还不是开饭的时间，食堂只有少许工人，他遇到了一位好心人陆哥。陆哥看他瘦小给他买饭带他去诊所，在了解到蒋家豪身上的故事，在蒋家豪的苦苦哀求下，陆哥同意让蒋家豪跟工头见面。工头原本看蒋家豪年龄小又瘦弱，一开始是不答应的，蒋家豪为了有一个安身之处给工头跪下了，最后在陆哥和蒋家豪的双重保证下，工头答应让蒋家豪留在工地里，但不能白吃白喝。

    蒋家豪干活儿的工地当时正好在建房子，一大片区域都是他们的承包区域，蒋家豪问过陆哥了，他们还需要在这片区域工作大约一年的时间。吃住的地方有着落了，蒋家豪心里也踏实了很多，他也想过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吧，好歹也包吃包住，可是陆哥不同意，尤其是在了解了蒋家豪的故事之后。

    在工地稳定下来了，再加上陆哥的劝说，十八岁的蒋家豪又燃起了读书的想法。他买来了书本，报名了成人高考，选择用五年的时间完成高起本再到考上了研究生。离开陆哥那天他主动请了陆哥吃大餐，两个人买了一箱啤酒，蒋家豪自己喝掉了一大半，然后哭得稀里哗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跟陆哥透露自己的过去，他表达了对陆哥的感激，要是没有陆哥，蒋家豪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蒋家豪知道陆哥年纪大了却一直没有娶老婆，他把陆哥当成自己的父亲，以后赚钱了肯定会养着他。但陆哥摆摆手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好好读书，以后报答社会就好了。”

    现在蒋家豪已经不在工地干活儿了，陆哥也早就换了好多地方继续打桩、搅水泥，哪里需要他就在哪里。蒋家豪平日里没事做就给陆哥打电话，确认位置后买点好的去看望他，下工了再跟陆哥一起喝点酒，日子过得很舒服。

    姚寅笙听了蒋家豪的经历，很是佩服蒋家豪的决策，她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蒋家豪的，但只问了与现在的事情相关的。他们先来到了酒店，蒋家豪登记入住后放好行李，主动提出姚寅笙带他回市中心逛逛。

    “好久没回来了，我看看曾经的地方有没有变。”

    蒋家豪选择了从酒店步行，他订的酒店就在火车站附近，而且旁边就是一家维也纳酒店，这家酒店每天每隔一小时就会有一辆大巴车送客到机场，他到时候回去的时候也方便一些。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蒋家豪在感慨，“那么多年原来已经修地铁了啊，我读书那时候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修路。”

    路过九中门口，蒋家豪看着校门感慨万千，跟门卫打了个招呼，两个人走了进去。

    “你不知道，每次下雨的时候这几栋教学楼就像孤岛一样，需要老师开着摩托车一个一个把我们送到校门口。”

    九中的地势低洼，校门都比外面的大马路矮一个头，下大雨可不得了。两人又来到了一间教室，那是蒋家豪曾经的教室，里面已经换了很多届学生了。蒋家豪把手贴着玻璃，“你见过黄老师了对不对？她还好吗？”

    “那时候通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蒋家豪淡淡一笑，“原来都有小孩了啊，我读书的时候，黄老师还是一个示范刚毕业的学生，我们那一届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带我们。她对我们尽心尽责，我情绪不好经常找她谈话，她没有不耐烦，还帮我想办法怎么缓解跟父母之间的关系，但是那两个人吵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是我几句话就能缓解得了的。”

    在九中待了半个多小时，时间也差不多到午饭了，姚寅笙跟蒋家豪干脆来到市中心的一家牛蛙店点了一锅干锅牛蛙。因为不是周末加上白天，店里没有什么人，但是为了方便提问，姚寅笙还是找了一个服务员都很难看到的角落。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动手？”

    面对这件事，蒋家豪并没有表露出后悔的意思，“那天他们一如既往地在吵架，在家里吵还不够，他们还打了起来，从家里打到外面。他们嘴里喊着要离婚，但是没有人愿意养我，没有人考虑到我的未来，可是每次都无疾而终，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很多年但依然很刺耳。那时候我正准备冲击生物和地理中考，黄老师跟我说过，要是我想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就要先苦后甜，努力学习，将来考大学的时候考到远一点的地方。”

    牛蛙出锅了，紫苏的香味勾起了两个人的食欲，蒋家豪夹了一块大腿肉吃了继续说道：“但是我等不到高考的时候了，我觉得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崩溃。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早就不能冷静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学校的时候崩溃过。”

    “所以，你亲自动手杀了你的父母？”

    蒋家豪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嘴里塞吃的，“那天晚上，我也感觉很奇怪，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在继续，但是那一天，我真的特别想结束这样的日子。没错，后来我真的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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