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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章 女亦是子

    既然提到祭祀,李贵林顺口接音问道:“满囤叔,午后可得闲?”

    李满囤一看话里有话,提了精神:“有事儿?”

    “得闲的话,”李贵林笑:“满囤叔便往族里来一趟,商量除夕祭祖族谱给诚意伯世子夫人加传的事!”

    “啥?”李满囤怀疑自己听错了:“贵林,你说给谁加传?”

    至于王氏、舒窈则压根没反应过来。

    李贵林清晰重复道:“满囤叔,既是我特地来找您,当然是给您女儿,诚意伯世子夫人加传!”

    这回李满囤听清楚了,由此更不敢信,疑惑道:“给红枣加传?红枣她不是,啊?那个外嫁女吗?”

    且十二年前就出了门,现如今连儿子都两岁了。

    “满囤叔,”李贵林提议:“要不您先听听贵银今早在城里东街的见闻。”

    李满囤闻声望向李贵银,李贵银随即开口讲道:“满囤叔,今儿早起我跟往常一样进城去摆摊,没想一进东街便看到东街人都在指点一辆牛车上纸扎。我就跟着看了一眼,然后看到这车纸扎书的是‘皇庆诰赠诚意伯夫人谢母周氏太夫人’。”

    “谢家的纸扎啊!”李满囤点头:“那排场大的!”

    每年腊月谢家往祖祠拉纸扎的车都十好几辆,所经之处,前呼后拥,全是看热闹的。今年谢家封了爵,一定会扎更多纸扎祭祖,也一定会招来更多人瞧看。

    “开始我也以为是谢家订的除夕祭祖纸扎,”李贵银话锋一转:“结果没想挽联落款却是‘侄周仕杰’,显见得是周家的纸扎。”

    周仕杰是城里第二大地主周氏一族的现任族长。

    “周家人?”李满囤闻言十分惊异,转摩挲自己还没留胡的下巴思考:“你的意思是:周家人给早故的谢太夫人烧纸扎?”

    这什么情况?

    李贵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继续讲道:“我跟满囤叔一样觉得奇怪,就站街边听旁边人讲了几句,然后方知道早在六十年前,谢太伯爷刚入仕的时候,周族长的祖父,周太族长,就以女儿受封孺人为荣,于族谱加了谢太夫人传。”

    虽然李贵银越说越离谱,但李满囤深知李贵银不是信口开河之人,竭力思索:“周家给谢太夫人加传?”

    李满囤沉吟:“一般族谱给外嫁女记名配某姓适某人,不过是为防作亲时颠倒辈数,乱了人伦,而做传——”

    李满囤嘴上没说,心里却想:则历来是族里少数出息子孙的荣耀——比方他中了秀才,族谱里方会给他加传,记录他获取秀才功名相关的县试、府试、院试的年月和名次。

    连带的他儿子、他爹和他爷也会加传,添上一句“父/子/孙李满囤中某某科秀才”。

    对于绝大部分人,落于族谱的多只是一个名字——其待遇其实与出嫁女没差。

    如此方为光前裕后。

    想到儿子,李满囤问王氏:“贵中呢?怎么还没来?”

    已然听傻了的王氏恍然大悟,答应道:“已使人叫去了!”

    廊下听唤的小丫头闻声飞跑去西院送信……

    李满囤等不及儿子来又问贵银:“族谱为一族之秘,外人如何得知?何况还是六十年前的旧事。”

    周家给外嫁女作传实在是匪夷所思,大违常理,李满囤必须仔细考究,不能人云亦云地闹笑话。

    “满囤叔,”李贵银沉着道:“您说的是,周家族谱藏在周家祠堂,外人确是不知。”

    “不过城隍庙后堂的法事却是许人随喜。似过去六十年,周家每年都在城隍庙打醮——一般年景都是平安醮。”

    “据说早年,谢太伯爷还在朝为官的时候,每逢谢太伯爷升迁,谢太夫□□凭夫贵,由孺人升安人,到宜人、恭人、淑人、夫人,周家都会加打超度醮。所以城里不少老街坊不仅在谢太夫人的祖父、父亲的祈福牌位、往生牌位的发心眷属里见过谢太夫人、谢太伯爷、谢老伯爷的名,还亲见过谢太伯爷、谢太夫人同谢老伯爷过去磕头。”

    去岁李满囤在京时没少参和谢尚为红枣平安生产操办的祈福禳灾法事。

    家来后李满囤也曾去过一回城隍庙。

    见识过京师大庙法事的仪轨气象,李满囤再瞧城隍庙的小敲小打多少有点不入眼,所以就未曾再去,只把先前京里庙观别人结缘散他的《道法科仪》读了个烂熟。

    李满囤知道超度醮因有弘扬道法,普渡众生的意义,立祈福牌位、往生牌位的眷属不一定跟族谱一致——但不管一致不一致,谢太夫人在周家族谱立传是不是城里人的牵强附会,李满囤心说:周家做法事能有做官的女婿和中了举人的外孙磕头,都是周氏一族的荣耀。

    不过一族一家的超度醮可不同于先谢尚打的平安醮,也不同于普渡众生的罗天**会——李满囤委实不能理解:谢太伯爷、谢老伯爷姓谢,如何能给周家的祖宗牌位磕头?

    李贵中进屋,李满囤跟没看见一样专注问李贵银:“谢太伯爷和谢老伯怎么也过去磕头?”

    李贵中见状便无声地给两个哥哥各做了一个揖,自寻了下首的椅子坐下。

    “满囤叔,”李贵银点头答了李贵中的礼,肯定道:“街面上的人都这样讲。甚至还有人说三十年前,谢老伯爷中举后,周家打超度醮便搁谢太夫人父亲的往生牌位后的孝子贤孙名录中附了谢老伯爷的名字;十几年前,谢老伯爷出仕时,周家又特地操办了一场法事。谢太伯爷、谢老伯爷和早年一样都去磕了头。”

    信息量太大,李满囤思考了好一会儿方问:“那谢伯爷中举人,进士呢?”

    李贵银诚实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听说。”

    看来只限于女婿和外孙——不过,已然足够!

    心念转过,李满囤有了计较。

    “余德,”李满囤吩咐:“你这就叫了陆虎来。”

    他有话要问。

    打发走余德,李满囤方告诉儿子:“你两个哥哥来商量族务,你也跟着听听学学!”

    李贵中刚虽是听了个半吊子,依旧只管答应不提。

    ……

    一时陆虎跑来,李满囤张口就问:“陆虎,你在谢家这些年,可曾听说周家祭祖与谢太夫人烧纸相关的事?”

    闻言陆虎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满囤的意思,拱手应道:“小人听过几句。”

    李满囤听后不觉暗想:看来确有其事,贵银说的没错。

    “说来听听!”李满囤道。

    “回老爷,”陆虎告诉道:“小人听说先谢太夫人薨逝打六七时,谢老伯爷和伯爷曾请大和尚念经作法为谢太夫人破四门。”

    “破四门?”李满囤疑惑:“什么意思?”

    陆虎解释:“传说人有三魂七魄,往生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所以丧礼素有应七和烧三年的习俗。”

    李满囤知道陆虎说的习俗,却不知道缘由,现得解惑,不免赞叹:“原来是这样!”

    “你继续讲!”

    陆虎继续道:“六七时,往生人惟剩的三魂两魄将归四门地狱。四门地狱,顾名思义,四四方方,把人困在其中,所以一般人往生后只能收到其子孙于祠堂坟地烧的纸钱。”

    “但,”陆虎话风一转:“若能请高僧作法破了地狱门,往生的魂魄就不再受困,就可以收到一应亲友,甚至路人,从天南地北供奉的香火纸钱——只要包子上写清楚名姓,然后在公共道路口烧就行。有那一等讲究的人家,还会再加烧几张纸作为给土地爷爷的过路费!”

    “似周家给先伯太夫人烧纸,都是早起在祠堂门外的道路口烧,如此既全了自家的礼,也不耽误谢太夫人受自家儿孙祭祀。”

    ……

    陆虎说得清楚明白,不止李满囤听懂了,舒窈闻言更是心头大震——舒窈虽不记得她爹娘丧仪,但前岁她祖母过世确是请了和尚念《地藏经》破四门。

    她家乡既有破四门的习俗,舒窈暗想:想必她爹娘过世也是做了类似法会——不然似她祖父做官外放,经年不在家乡的,逢年过节不是一样要烧纸祭祀?

    她先前是不知道破四门的意思,现即知道了,除夕清早必是要给她爹娘祖母烧份纸钱。

    只是要怎么去公路道口呢?

    下意识地,舒窈看了一眼李贵中,琢磨回头怎么跟他措辞……

    李贵中感受到舒窈的目光,心里一动——近来闲暇,李贵中都在读舒窈父亲舒琪的笔记,颇有所得。若能表心尽些人事,李贵中自是愿意。

    李满囤稀奇道:“这你都知道?”

    知道得也太多了吧!

    李贵银在一旁点头称是,心里赞叹:陆虎比他这个常年在府城各大庙观做生意的人知道的法事仪轨还多,果然礼出大家,不愧是红枣的陪房!

    往后他也得多读读书了,不然可当不起陆虎称他的那声“爷”!

    陆虎垂头道:“小人也是听小人的岳祖父所言!”

    陆虎内心十分怀疑:他岳祖父赶昨晚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想必是早料到今儿有这一出——想他岳祖父年近八十,连此番跟老伯爷进京都不能了,却还操心他这个孙女婿的差事。

    他不待锦书好,天理难容。

    陆虎的岳祖父就是锦书的爷爷谢大德,而谢大德是谢知道的心腹老管家——理清楚其间关系,李满囤再无怀疑,又问:“那你知道外界传言的周家族谱给谢伯太夫人、谢老伯爷立传可是真的?”

    陆虎应道:“回老爷,周家族谱确是有伯太夫人和谢老伯爷传。”

    “什么缘故?”李满囤追问。

    陆虎:“先周氏族长以为出嫁女虽是外姓,却依旧是九族六亲,说‘女子女子,女亦是子’,有节孝封赠者,一样是我族荣耀,当加传以为记!’”

    “先太伯爷入仕,伯太夫人受封八品孺人,就在周家族谱立传。”

    八品啊!闻言李满囤不禁咂了下嘴,心里着实可惜:他女婿谢尚科举连中六元,入仕就是从六品,连带的他女儿红枣初封就是六品安人。

    这荣耀,不说在他们雉水城了,即便搁大庆朝,那也是少有——三年才只一个!

    唉,他家吃亏就吃亏在他们李氏一族太穷,读书人太少,至今也没得几个人读过《左传》《汉书》,而零星读过的李贵林和他,家常也从没往这方面想……

    “待谢老伯爷秋试折桂,”陆虎道:“周家族长又言‘外孙亦自我出,显达者书在其母传中可光我族门楣’,于族谱中添了谢老伯爷的名字,在伯太夫人传中附录谢老伯爷传。”

    李满囤惯好面子。

    当下李满囤依陆虎转述的周家族长这番话一想,想到今后族谱上自己名下有个超品的诰命女儿不算,还将有女婿和外孙两个未来的诚意伯,不免心花怒放——光只想想,李满囤就觉得族谱里自己的那页传灼灼放光,烁古耀今。

    “你岳祖父既是知道,想必谢老伯爷也是知道?”

    事关重大,李满囤必须得一个谢家态度的确信。

    “谢老伯爷当然知道,”陆虎告诉道:“且在他外祖和舅舅下葬、周年、三年、十年、二十年大祭时到过周家祠堂祭奠。”

    “就是周家每年的平安醮,谢老伯爷但凡在家,都会早起去磕头!”

    “据说这回周家在城隍庙又预订了三月的超度法事。”

    陆虎非常确定:周家挑这个时间就是在等老伯爷京里回来后过去磕头!

    去除最后一丝顾虑,李满囤再不端着,当即笑咧了嘴,欢喜道:“不错,《左传》云:父子、兄弟、姊姑、甥舅、昏媾、姻亚为六亲——似这姊姑、外甥、昏媾可不都是外嫁女、外孙子、女婿和娘家的亲戚关系?”

    “九族出自《汉书》,其中父族四——除了己之同族的父母、兄弟、姐妹儿女外的姑之子、姊妹之子、女儿之子三族就是内侄、外甥、外孙!”

    “周家不愧是我们雉水的望族,族规处处都透着学问!”

    值得他好好学习。

    “拿个荷包来!”李满囤告诉王氏:“赏给陆虎!”

    其实刚已赏过一次了,但王氏没任何异议地同意了——比起陆虎刚刚陈述地,往后自家能有的风光,一两银子实在是件小事……

    打发走陆虎,李满囤激动得搓了好一会儿手,方和李贵林道:“贵林,这婚姻素来讲究门当户对,结两姓之好。咱们李氏族谱给红,嗯,诚意伯世子夫人加传,不止是咱们氏族的光彩体面,还能激发族里后生用功上进——这女婿、外甥都封伯爵了,自家怎么也要挣个读书人的出身才是!”

    说着话,李满囤还瞪了儿子李贵中一眼,瞪得刚又看了会子《世说新语》的李贵中心虚得一缩脖子。

    “就是这话了!”李贵林十分赞同:“族谱记载一族的世系繁衍事迹,可不就是为光前裕后吗?”

    “那就说定了,”李满囤表态:“午后我和贵中去族里见族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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