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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4 章 远门

    每次出门回家,秦简都会把郎追身上挡灰的罩衣脱了,再让他去洗澡。

    在这个年代花钱买柴和水,都属于一个家庭的必要花销,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柴排了第一位,只是大部分人家里不宽裕,洗澡又有染风寒的风险,因此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去养成经常洗澡的习惯。

    但郎善彦是大夫,他知道保持洁净对健康有利,秦简则是天生爱干净,在他们的照顾下,郎追才享受着这个时代顶级的卫生条件。

    他家洗澡水还加薄荷、蝉蜕等药材,这种药澡能不能让人肤如白玉不好说,但郎追从出生到现在,夏天不怎么生痱子,冬日空气干燥时也不掉皮屑,从没生过皮肤病。

    后来郎追才知道药浴里用的药材和他家那张痤疮方子是一套的,调节皮肤状态,让油皮不油,干皮不干……要是在21世纪拿这方子去搞护肤品得多赚呐。

    烧水不是轻省活,郎善彦蹲灶边,烧完儿子用的水,他和秦简也用,郎追自己在屋里洗,他仍然在灶边守着。

    秦简坐他边上,伸出手给他咔了咔肩膀:“想什么呢?”

    郎善彦道:“在想东北才乱完,我想去那边收一些药材,扣霍勒氏以前在兴安岭里认识一些老亲,大家互相叫谙达,他们这几l年肯定不容易,我想给他们送些东西,再看看有没有扣霍勒的老人活着。”

    谙达在满语里就是“伙伴”、“朋友”的意思,居住在兴安岭里的鄂伦春族也管去收山货的人叫谙达,朝廷在经营皮货、人参这些事上管得很严,但扣霍勒氏和山中鄂伦春有实打实的亲缘关系,找他们探个亲,以后郎善彦也不要突然掏出一支来历不明的老参就行。

    秦简是闵福省出身,那块儿本就重视宗族亲属,听到这话,当即赞同:“应该的。”

    郎善彦又道:“我还想带寅寅一起走。”

    这下秦简便不乐意了:“他还小呢!”

    郎善彦挠头:“我知道他小,可是,嗨,原本我们家教孩子是三步走,家中子弟先背书学习,等医术登堂入室后,长辈要带着去做游医,到处走走见见世面,第三步才是在药堂坐诊积攒经验。”

    一般背医书、识药材、认穴位就够折腾好几l年,游医再几l年,药堂坐诊几l年,等到独立,起码也是十年过去了。

    郎善彦从郎追学说话开始就教他背医书,原本只是想熏陶一下孩子,压根没想到孩子会提早走完第一步,但孩子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开启下一阶段的教育也顺理成章,第三步倒是可以推到孩子十几l二十岁再说。

    秦简知道自家崽天赋出色,那德福和大香、二香都算聪明孩子了,背书也没寅寅那么利索,作为母亲,她希望寅寅有出息,但一切都比不过崽的安全。

    她坚定摇头:“不行。”接着秦简补充一句,“除非我也去,不然我怎么放心?”

    秦简不是那种把孩子拘在家里的性子,她愿意放孩子多走些地方,但寅寅四岁不到,她肯定要跟着才放心。

    夫妻俩商议着远行的事,郎追泡在澡盆里认真清洗自己。

    澡盆不大,坐下后水淹到他的胸口,玉泡在水里,呈现剔透的质感,居然能看到里面有一道像是鳞片的纹路,他举起玉想细看,可玉离了水,那麟纹便不见了。

    这是什么?

    菲尼克斯这时上线:“寅寅,我们去钓鱼吧,嘎!”小朋友见郎追在洗澡,又火速下线了。

    郎追也被吓了一跳。

    因为第一次见菲尼克斯时就是火车事故,克莱尔女士心包积血差点升天,第一次见露娜时更夸张,孩子落水险些淹死,为了防止这群小朋友遇到意外时求救无路,郎追一直允许他们随时和自己通感。

    如今看到菲尼克斯受惊,他才想起来,随着年纪增长,自己该注意一下了,小朋友也得有隐私,而且露娜和知惠可是女孩子,让她们看到自己洗澡的话,就太不礼貌了。

    下次还是让他们先用弦呼唤自己,郎追再开通感吧。

    他起身拿浴巾擦身,换上睡衣,爬到床上,用脑内的弦对菲尼克斯发出呼唤,两人接通。

    菲尼克斯穿着水手衫,站在自家游艇上,风帆扬起,河风吹来,蹲在箱子旁戳鱼饵,鲜活的面包虫翻滚着,被鱼钩压成两段。

    他低着头:“对不起,我刚才打扰你了。”

    这孩子总是很礼貌,和知惠一样,仿佛担心自己被讨厌,但和知惠不同的是,知惠骨子里有股被德姬爱意浇灌出来的莽,菲尼克斯则心思更深一点,小脑瓜总是想得多。

    郎追蹲在他身边:“没关系,如果我不愿意见你的话,就会屏蔽掉你。”

    菲尼克斯抬眼:“你会有不想见我的时候吗?”

    郎追坦诚道:“上厕所的时候就不想见你。”

    菲尼克斯被逗笑了,觉得郎追说得有道理:“嗯,我上厕所也不喜欢被人看。”

    过了几l日,郎追接到父母通知,咱们要出远门了。

    郎追问道:“去哪啊?”

    郎善彦回道:“去东北那边。”

    郎追:“去盛京吗?”

    郎善彦:“不,还要北一点,去兴安岭。”

    郎追:“那就是宁古塔?”

    这也太远了吧!

    郎善彦说要去东北收一批药材,郎追对此不解,“张掌柜说,咱们家往年都是去祁州收药的。”

    郎善彦道:“有些药只能去兴安岭收,比如说一种蝰蛇的蛇胆,就只有很北的地方才产,那种蛇的毒|性够烈,蛇胆处理过后药性极强,阿玛想要研究研究。”

    郎追一脸懵的被套上挡风沙的罩衫,背上行李,被亲妈抱上马车,一家人就这么悠悠荡荡出了城门。

    这年头去兴安岭没有飞机,连火车都没有,通向东北的京奉铁路要到1930年才竣工,只能坐马车了。

    道路颠簸,郎追并不晕车,掀开车帘看到路旁的农田,和零星几l个衣着破烂、背着货物缓缓走过的行人。

    自穿越到清末,郎追在京城生活了五年,又和阿玛去集市上义诊过,自问已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疾苦,但等离开京城,他才发现,其实这个时代比他想象得更苦一些。

    郎善彦抚摸着郎追的小脑袋,教导着:“这一路上你也不能忘了背书,阿玛和妈妈会在这段路上将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口述于你,你要记下,一辈子都不能忘。”

    郎追点头:“背书可以,但是我要背什么呢?”

    郎善彦道:“治风湿的大禹灸,治痔疮的曲柏兰软膏,祛斑的玉笙面脂,清热镇炎的七蛇丹,这四张方子合起来,要用到的药材足有152味,其中许多药材的炮制方式都是独家,是我们家的立身之本。”

    郎追一顿:“阿玛,这是咱们家的家底,你现在就传我?你是不是惹着谁了?”

    郎善彦捏他的小骆驼:“阿玛没惹任何人,只是觉得你聪明又懂事,才决定提前教你,听好了,寅寅,这四张秘方阿玛只传给你,你绝不可教给别人,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还小,阿玛还没教。”

    秦简笑道:“妈妈也会将秦家传男不传女的秦家棍法的发力方式教给你。”

    这话令郎善彦和郎追同时茫然。

    郎善彦问:“以前都不曾知晓你家棍法传男不传女,那你是怎么会的?”

    秦简言简意赅:“我威胁我大哥,说他不把这套秘技教给我,我就把他八岁还尿床的事告诉邻居家的二丫。”

    郎善彦下意识回想起几l张治疗儿童尿床的药方,随后想起大舅哥去世好几l年了,用不着这些方子。

    郎追心里飘过几l行弹幕。

    致已经去世的大舅:

    你知道你的黑历史在你去世多年后,被你亲妹爆出来了吗?

    你可爱的外甥,寅寅。

    1905年,9月21日。

    这一天是南半球的春分日,也是阿根廷的春节,露娜在遥远的南美吃着香喷喷的恩潘纳达派。

    格里沙潜伏在草丛中埋伏着,在波波的帮助下,第一次猎到了猎物,一只兔子,他开始成为一个小猎人。

    知惠在樱树下拿起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木剑,学习剑舞。

    菲尼克斯在睡前看着自己和爸爸一起拍的钓鱼照片,珍惜地摸了摸。

    郎追医武同修,虽然马步练得稀疏平常,小手软如棉花,棍子都握不紧,还被父母同时盯着背书,背到头昏脑涨。

    但这个九月,他们都过得很愉快。

    十月,郎追被郎善彦背着走入了呼玛尔,身穿男装的秦简抱着行李,新奇地打量周遭。

    这是宁古塔靠沙俄的一处边境县城,在过往的日俄战争中,它也没能逃脱战火,只因此处产黄金。

    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许多收集山货的商人会来到此处,购买了物资后就入大兴安岭,去与生活在山中树林的索伦人(鄂伦春族)交换鹿胎、鹿茸、药草、兽皮等货物,这里也盛产菌类,比如猴头菇、木耳。

    郎追两辈子第一次来到这里(),对于目之所及的一切也感到新奇▋()_[((),只是眼角余光偶尔看到穿和服的倭寇武士,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郎善彦却对这熟门熟路,带着妻子儿子七拐八绕,进了一处商行。

    商行掌柜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突然听到一句“老赛”,他只觉得声音耳熟,抬头看到郎善彦,顿时站起来。

    “善彦!”

    胖乎乎的掌柜一跃而起,郎善彦将儿子往地上一放,哈哈大笑着和掌柜的抱在一处:“老赛,知道你这边打起来的时候,我心中发紧,看你比以前还胖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胖掌柜眼圈一红:“善彦,谢你一直惦记我,哥哥这几l年实在是苦,罢了,今儿是好日子,不说这些,这两位是?”他看向秦简和郎追。

    郎善彦爽朗一笑,拉过秦简:“老赛,这是我妻子,秦简,这是我儿子,郎追,儿子,扣霍勒家的赛音察浑,快叫叔叔。”

    赛掌柜说:“叫赛叔叔。”

    郎追礼貌地打招呼:“赛叔叔好,我是阿玛的儿子郎追,给您请安。”

    赛掌柜立刻从一个装山货的桦皮篓里翻出一个桦木雕的小老虎:“好侄儿,长得真好,弟妹也是一表人才。”

    这赛掌柜不愧是在打仗的地方做生意依然能保住一身肥肉的人,心思极细,只看了郎追一眼,就猜出他的生肖是虎。

    既是郎善彦这门老亲来了,赛音察浑将店门一关,领着他们去了后院:“老弟曾叫商队来寻我们?唉,仗打得最火热那阵,哥哥带着一家避山里去了,两边许是就这么错过了。”

    郎善彦道:“原是山中谙达相助,那我们该好好谢他,正好此次我想上山一趟,我特意带了一包袱糖。”

    秦简将一个包裹举起,这是他们在京城就买好的高品质白糖,能保质一年半,因而带到了呼玛尔这里也没有坏。

    赛音察浑道:“这可是重礼了。”

    赛掌柜今年四十来岁,有一个和他一样胖墩墩的妻子,一子一女,儿子已经十三岁,叫戴鹏,女儿九岁,叫布耶楚克,听说他们两口子早年成亲十年不孕,是郎善彦给治好的。

    郎追看了一眼赛夫人,他看过郎善彦过往积攒的病例,这位赛夫人早年有闭经症状,加上她毛发旺盛,曾长痤疮,疑似多囊卵巢综合征,不过郎善彦当年是按照治疗肾气不足的方式给赛夫人治,搭配减肥用的汤药,让赛夫人瘦了整整二十斤,才把经期给调规律的。

    两个男人叙旧间,赛夫人点了小炉子,将汤锅往上面一架,切了肉和菜、备了面条来让他们吃,赛掌柜兴致极浓,还翻出了一壶酒来。

    秦简也和赛夫人说着话,了解着此地的风俗人情。

    郎追只能埋头吃面条,吸溜,吸溜,碗里突然多了一块涮羊肉,他顺着筷子伸来的方向,就看到戴鹏又从锅里夹了一筷子肉给妹妹布耶楚克。

    赛音察浑道:“你要入山里去?那也行,我也想着在天冷之前背粮食油盐进山,和谙达他们做完生意,大家都好过冬,呼玛尔这边太靠北,别看现在外头是艳阳天,再过一个月,说冷就冷了。”

    郎善彦道:“能快些安排就好,我研究一种新药,就差最后一味药材,要去山里找。”

    两人当下约好,明天做准备,后天就进山。

    “寅寅,你和阿玛一起去。”

    郎追捧着汤碗,想到马上就要亲眼看到大兴安岭,爽快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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