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灵脉的复苏，各大鬼城纷纷封城自保免得仙门联军入侵。这日一早吾执鬼城城主殷绪像往日一样巡查城防，突然听手下部将禀报极乐鬼城的世清歌到访。
今天的“世清歌”比往日混迹在脂粉堆里的多了几分阴郁，身上也没有以往把自己腌入味的熏香。
她旁边的貌美女姬也不是浓妆艳抹的娇娆装扮，虽然一身锦绣华服，可气宇不俗，端方明媚，倒像是世外真仙。
“……你到底是谁？”
“无需知晓名姓，不过一个告诉你们不用封锁鬼城的客人而已。”
听见这般熟悉的声音，殷绪一怔，连声斥退左右，迎上前来挽住林望舒的手：
“就知道舒娘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掉？”
在诸位鬼王之中，她和林望舒关系最好。见林望舒归来难免心生欢喜，忙将林望舒和留姜迎到内室，片刻寒暄后又问林望舒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林望舒在桌旁坐下，否决了殷绪要她隐姓埋名的提议，坦然直言：“不仅需要让你知道我没死，还应该让全天下知道我还活着。”
“那你就不怕被碧珏找到么？”
听完林望舒说要将她并未身死的消息传到其它鬼城，殷绪担心地问。
碧珏具有觉醒天地灵脉的本领，玄玉心法又臻于完美，而现在林望舒神魂方才聚拢，殷绪不由得担心林望舒要是被碧珏再度找上——
要是碧珏再朝林望舒捅一剑怎么办？
“可惜我生性喜欢堂正磊落，不喜欢见不得光的暗中算计。”林望舒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话语之中锋芒锐利让人心惊，“况且我为什么要躲？心虚的又不是我。若是她敢找来，我必加倍奉还。”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见城主可别忘了这句话哦。”
廊庑外传来一声抚掌大笑，林望舒抬头看去，只见真正的极乐鬼城之主世清歌正大踏步朝内室走来，在她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师寒衣。
比起殷绪和世清歌的反应，师寒衣平静许多，进来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回来就好”，便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默默打量着林望舒。
师寒衣看向林望舒的视线有几分微妙，显然是记起之前被林望舒抓到地牢里关了好几年的旧事。可师寒衣并没有因林望舒被碧珏背刺一事幸灾乐祸，因为她无比清楚林望舒选择立场的意义。
她甚至还要感谢碧珏的那一剑。那一剑将林望舒从原本对仙门的微妙立场推到了彻底和她们站在同一方。
“本座已经传信给谢将军，谢将军也快赶来和见城主回合了。”世清歌笑道，“不妨请诸位移步极乐城，本座已经略备薄宴，为见城主洗尘接风。”
虽然世清歌嘴上说的略备薄宴，可实则格外隆重盛大。不仅在燃芳台上单独设了酒席，在极乐大殿之外更是摆了上百桌流水席。
整个极乐大殿红缎铺路，两侧悬着大红灯笼，一路走来锣鼓喧天笙歌悠扬。
“这里当真热闹。”留姜伏在林望舒耳边轻声道，“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奢靡繁华的场合了。”
她当了多少年的主神就谨言慎行了多少年，一直死死捂着自己跳脱的本性，担起主神的责任和风度。
如今总算卸下这包袱，留姜将原本的心性显露无疑，她甚至还要和台上的舞姬共舞一曲，多亏林望舒拉住了她。
燃芳台上香风萦回，灯烛高照。谢窈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连忙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声音轻轻颤抖：
“臣属谢窈，恭贺大人回归。”
说话间，谢窈忍不住瞥了留姜好几眼。
果然她的大人身边永远不缺神仙一样的女子，开始是碧珏，然后又是这位不知何名的女子，都是清丽绝尘得让她自惭形秽。
大人喜欢这样类型的女子么？
可她自幼习武从军，磨练出了武人硬朗的行事做派，无论如何也学不来这般玉质仙姿。
“谢将军果然英姿飒爽，有良将风骨，实令我辈艳羡。”
觉察到留姜又把接见新晋神官的客套话说了出来，林望舒连忙扯了扯留姜的袖口，举杯敬酒，岔开话题。
宴席结束已经是深夜，林望舒接过谢窈递来的幕篱，心中五味杂陈。
从殷绪那里听说，是谢窈冒死夜袭仙门联军，抢回了她的尸身。
彼时那里还有仙魁坐镇，谢窈能干出这样的事，所凭的可不止一腔孤勇。
下了燃芳楼，走在夜色之中。天上一弯新月凉如水，幽寂的巷道另一头迎面走来一头顶斗笠的青衣女子。
林望舒屏住了呼吸，压下心底涌动的激荡。
数日不见，那青玉色的发丝光泽不复，像有枯衰之兆，一双白玉瞳孔是破碎的寒凉。留姜认出了这女子，攥紧了林望舒衣袖下的手。
“你怎么样？”声音在林望舒心底响起。
“还好，我没事。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阿留。”
林望舒的手颤抖不已，在情绪震颤之□□内的火烧刀斫之感再度袭来，尽管留姜第一时间为她注入自然之力想要替她压制，可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她果然还是做不到没有恨意毫无怨言，她好恨，恨碧珏对她的欺骗；也好怨，怨她自己痴心错付，致使她沦入这般境地。
怎么短短数日不见，碧珏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总不会因为亲手杀了她而自责吧？不可能的。
碧珏亲口对她说过一句话，说自己别无选择。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诛杀一个鬼王证得大道，便能觉醒九州灵脉，自此名扬四海宇内，得天下人拜服称颂不绝。
这笔买卖简直只赚不亏。
魂体依旧剧痛不休，想到这，林望舒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往留姜怀中靠了靠。
碧珏看向那头戴幕篱的女子，没来由地心脏紧缩，进而狂跳不止。
她想不惜一切代价去揭开幕篱，去看一眼这被遮住的面庞。
搀扶着这女子的是鲜妍明媚的少女，不知为何，碧珏眉心那种撕裂的感觉再度传来，她快速念了好几遍心法才压下去。
而后她幽然开口，声音是被勉力压制下的沉寂，像是一张已经拉到极限的丝网，随时可能崩裂：
“这位姑娘看上去身体不适。在下略通医术，可否让在下为姑娘看诊？”
说着，她伸手要抓住林望舒的手腕，她本以为这是势在必得，可她的手被中途拦下，那少女速度迅捷如电光残影，丝毫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在拦下碧珏时候，留姜心底其实纠结过一瞬间。
她和珏与望舒都有过旧交，因为云天拜托望舒在暗地里保护她，她和望舒的交情比和珏要深不少。可珏在她成长的路上充当指引者的方向，她拥有的自然灵体和珏的让渡息息相关。
可她转念便觉得这次是碧珏的错处。碧珏把望舒伤成这个样子，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望舒彻底将珏和碧珏割裂来看，等时空乱流一结束她便带望舒离开这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极乐鬼城，不是你这样的修真者应来的地方。”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什么人？”
“见鬼王手下的部将，谢窈将军。”
“……你见她做什么？”
林望舒因为忍着剧痛，声音极其低哑，和她的本音相去甚远，她不相信碧珏能听得出来。
“前段时间陨落的见鬼王尸身在她那里保留，我去接她回家。”碧珏顿了顿，“她是我的道侣。”
林望舒看向碧珏的脸，好不容易压在心底的怨恨被再度勾起。
为什么到现在碧珏还能说出这样堂而皇之的话。
回家，道侣……
要是在琼慕刺穿她心脏之前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或许还会因此而心生欢喜，可现在留给她的只是一片冷冰冰的讽刺。
她紧紧反握住留姜的手，需要靠留姜的支撑才勉强继续站在原地，话中已经是一片寒凉：
“如今谁不知道双玉仙尊不惜以身饲鬼物而得时杀之，谈何情分？”
碧珏眉心紧缩，声音依旧从容平静，整个人在月下格外端肃清雅：
“已经按照民间习俗拜过堂，就算不是道侣，亦是结发之妻。”
好一个结发之妻！
林望舒想笑，可体内的剧痛让她勾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在突如其来的高烧之下她神志昏厄。
她想干脆在这里杀了碧珏算了，别让碧珏顶着这张脸勾起她不想回首和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她好疼，疼得她连凝聚鬼力的力气都快没有。碧珏在她体内灌入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消散，要是她再试图凝聚鬼力，她可能彻底形神俱灭。
还需要等，还不能急。
留姜和云天千里迢迢来接她回去，她不能这么死去，她还要和留姜回去，去看她的小凌云和阿珏的小狐狸。
巷道狭窄，碧珏和她们擦身而过，月夜幽静，一只墨鸦从城墙上飞过。
这一度错身别过似萍水相逢者再不会二度重逢。但显然，碧珏敏锐的感知并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
“且请留步，姑娘对本尊之事如此了解，本尊想请教一下，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琼慕剑无声横插在她们身前的墙上，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