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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救赎恶魔

    魅魔吻有某种奇妙效果。

    卧室门在身后落锁,路加堵住猎物,踮起脚尖索|吻。

    对方冰凉体温逐渐染上了热度,不知多久过去,角色互换,回过神时候路加已经倒在了床上。

    骨骼生长疼痛都消失了,他像泡在一汪温水里,懒洋洋舒服,几乎要熟睡过去。

    ……只是一直有什么东西在骚扰他嘴。

    路加眼前视野逐渐清晰,他落入了一双绿色眼睛里。

    那双眼中盛满了他影子,冷静下压抑着迷狂。

    ……兰斯?

    为什么这么近?

    路加迷茫了一会儿。在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之后,他突然瞪大双眼,牙齿猛地咬了下去。

    血腥味充斥了两个人口腔,兰斯眼睫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察觉到疼痛,仍旧投入地做着之前事。

    路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拳打在兰斯脸侧,将他脸揍偏过去。

    暂时脱离控制之后,路加手脚并用连忙往后撤,缩进了床最里面,用袖口狠狠揉擦自己嘴。

    ——谁能来告诉他,这是在做梦对吗?

    火辣辣嘴唇和疼痛舌|头却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发生。

    兰斯缓缓起身,那一拳打得很重,他脸侧正逐渐浮起红印,也多亏那一拳,他理智才重新接管了身体。

    他慢慢眨了眨眼,望向床里路加,不确定道:“……殿下?”

    “跪下!”路加低吼,嗓音发颤。

    兰斯低下头,单膝跪地。

    他脸颊上浅粉逐渐消退,变成苍白。垂下头时凌乱长发披散在脸侧与肩后,露出一段冷白后颈,上面还有两道带血抓痕。

    长衫扣子已经完全解开,胸腹若隐若现,路加瞥了一眼就气得不想再看。

    而自己衣服……路加提着心脏瞄了一眼,还好,除了压出几道褶皱以外,并没有被解开痕迹。

    最初惊怒过去之后,他发现至少从表面来看,被轻薄不是自己,而是兰斯。

    对了,“蒂薇茵之酒”。

    之前记忆一点点浮现在他脑海中。

    如果有人在酒里加了东西想让他出丑难堪话,一定会精心安排那个让他出丑人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私密卧室里,和勉强算是听话兰斯。

    或许是酒液本身作用。

    而“蒂薇茵之酒”对普通人有益无害,只有恶魔无法触碰……

    路加正迅速思考着,忽听兰斯又唤了一声:“殿下。”

    他话音里含着其他什么,但路加现在一听他说话便烦躁,扯起被褥想遮住自己。

    这一伸手,他便呆住了。

    指甲为什么是黑色?

    对了,恶魔不能饮用“蒂薇茵之酒”。

    ……恶魔?

    血色迅速从路加脸上退去,他仓下床,踉跄来到全身镜之前。

    镜中少年大口喘着气,两对尖牙若隐若现。耳朵比平时更尖,撩开金发,额角冒出一对乳山羊似角。

    还有之前疼痛过骨骼……尾椎骨延伸出了一小段黑色蛇尾,解开衬衣,肩胛骨下方垂着一双蝠翼。

    路加表情空白。

    他机械地撕扯那带鳞片活物,直到软嫩翅根流出了血,神经连进了他大脑,万针戳刺般地疼。

    “殿下。”

    之前兰斯嗓音为何会异常有了解答。

    “这是什么?”路加面无表情地问。

    “……魅魔。”

    路加轻轻晃了一下。随后他若无其事地穿起衬衣,放下额前金发,转身看向兰斯。

    “我不是魅魔。”他一字一顿地说。

    他不能是魅魔。

    如果他是魅魔,教廷怎么办?王位该怎么办?还有——

    他宿敌,神选者兰斯洛特会拿他怎么办?

    少年表情冷静得可怕,眉角锋锐似乎能割伤人。他紧紧盯着向他跪伏银发圣子,一步步向后退去。

    兰斯缓缓站起身。

    “跪下,别动!”路加提高了声音。

    兰斯向他走来。

    “站住!”路加高声厉呵,在身后摸索到了铁器。

    兰斯大步向前,路加一把拔出挂在墙上长剑,利剑出鞘发出刺耳摩擦声,只挥出一半,全身便被禁锢入怀中。

    “殿下,不要怕。”

    兰斯嗓音温柔而坚定。

    “我会救您。”

    长剑划伤了他小腹,有一滴血液渐在路加手背上。他手腕被烫了似猛地一颤,长剑掉了下去,砸出“哐当”一声巨响。

    “你……”路加愕然。

    他怎么都没想到,兰斯冲过来只是为了抱住他。

    或许是缓兵之计呢?兰斯有必要这么做吗?如果拥抱只是为了困住他动作,那么他剑……

    无数想法在路加脑海中交杂,现实中他却手无寸铁,只能像个柔弱娃娃般任兰斯抱住自己。

    兰斯抱得太紧,紧到几乎窒息。

    “是赫卡庄园里恶魔,对吗?”他嗓音低哑。

    路加从未听过他用这样语气说话——如果说话人不是冷心冷情兰斯洛特,他会以为那人所珍视之物被人夺去,现在饱含愤怒。

    错觉一闪即逝,很快兰斯嗓音便平静下来。

    “我会消灭它,为殿下解开诅咒。”他安抚路加,“殿下会没事,我会保护您。”

    路加微怔。

    诅咒?

    兰斯以为那只恶魔对他下了诅咒,他才会变成魅魔吗?

    神采重新回到路加双眼中。

    是了——不论事实如何,在兰斯眼中他是恶魔受害者,那么兰斯就会宽恕他、尽其所能地拯救他。

    这是兰斯无意间给予他出路。

    路加手指尖攥紧了兰斯后背衬衣,如同堕落者攀附神施救垂下衣角。

    “请你救我。”他轻声道。

    弱势,无辜,迷途羊羔释放出一点点恳求,犹如虔诚者向神明祷告。

    烛火摇曳,他影子长长拖曳在地,前额露出尖尖犄角,却像是张牙舞爪恶魔。

    片刻之后兰斯松开他,眼神恢复了耐心与温柔。

    “殿下,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好吗?”

    路加坐回床上,兰斯转身用圣力替他温牛乳。他圣力在两人之间本来就不是秘密,现在更不必再隐讳。

    热牛乳有助于安心宁神,路加喝了一些,因为惊吓变得冰凉身体逐渐暖和起来,思路也通顺多了。

    他瞥了一眼兰斯腰侧剑伤,道:“先止血——血会弄脏我地板。书桌第二个抽屉里有药和纱布。”

    兰斯好像才注意到自己伤口。他朝路加弯眉一笑,清洁上药之后用纱布层层裹住。

    他数次面对伤口和疼痛反应,终于让路加发现了异常。

    “你感觉不到疼?”路加皱眉。

    “是,殿下。”兰斯说,“从我记事以前就是这样了。”

    如果是先天性无痛感,那么在光明神术中兰斯唯独无法使用治愈术,也在情理之中了。

    ……据说这样人格外容易受伤。

    路加掩下内心所感,说起正事:“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魅魔这件事吗?”

    “我想没有,殿下。”兰斯道,“您魅魔特征在进入卧室之后才显著出现,黑暗气息非常微弱,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您……”

    听他提起之前事,路加刚才被打断恼火又回到了心头。

    那还是他第一次亲吻什么人。

    穿越之后他拥有了正常身体,夜深人静时,他也幻想过在婚礼上和未来妻子交换初吻。

    现在全没了。

    不过初吻于他没什么实际利用价值,丢了便丢了,回想起来那个吻还是他主动,而且不算难受。

    反倒对兰斯来说,被迫亲吻一个男性,又在恶魔诱惑下丧失神志,破坏了禁欲教条……一定造成了巨大心理冲击。

    一团乱麻。

    “之前发生事我既往不咎。”路加将牛乳搁置在一边,“如你所说,那是诅咒,一个误会。你必须忘了它。神会原谅你不得已行为。”

    兰斯沉默片刻,垂下眼睫道:“是,殿下。”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路加想,重要是教廷绝不会允许恶魔登上王位。

    他捏了捏眉心,将赫卡庄园里恶魔和“蒂薇茵之酒”事半隐半露地告诉了兰斯。

    “我和那只恶魔接触不多,每次记忆也很模糊,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更想不起来。他似乎对我做了什么,但我不懂黑魔法,更不知道为何会被变成魅魔。”

    他再次强调:“我完全是被迫,受恶魔胁迫受害者。”

    “是,殿下。”兰斯推测道,“诅咒可能在您幼时便已种下,或许由于圣果酒中圣力与诅咒产生冲突,才会刺激它提早发作。”

    “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兰斯略有些犹豫。

    “告诉我。”路加冷声道。

    兰斯顿了顿道:“我可以尝试为您驱逐诅咒,但不一定成功,而且过程会很痛苦。”

    “那就这么做。”路加斩钉截铁道。

    兰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蹲跪在路加身前,神情肃穆。

    一指点在路加眉心,圣力倾注入体内,路加痛哼一声,曾经对他温暖圣力现在如同炼狱之火般灼热,比撕扯翅膀痛上百倍,几乎要烧毁他灵魂。

    他痛得咬住嘴唇,鲜血顺着伤口滑落。有什么东西想要塞进他嘴里,他便死死咬住了那东西。

    五秒之后兰斯撤回圣力,路加却虚脱得像疼了一辈子。

    他视线重新聚焦,恍惚发现刚才咬那东西是兰斯手。尖牙深深插|入兰斯皮|肉里,路加满口都是兰斯血液味道,嘴唇鲜血淋漓,像一只刚饱饮过血液吸血魔。

    兰斯眉峰深锁注视着他,若不是路加知道他没有痛觉,或许会误以为他被自己咬疼了。

    “殿下有没有感觉到撕扯疼痛?”

    路加虚弱地点头。

    “诅咒根深蒂固,以我能力暂时无法寻找到它根源。”兰斯自责道,“或许需要查阅更多典籍才能寻到解除诅咒方法。”

    路加闭上了眼。

    “变成魅魔之后,我身上还会发生什么?”

    “魅魔行踪隐蔽,我所知甚少。”兰斯说,“殿下不必担心,您身上黑魔法稀薄而且不稳定,可能很快就会变回人类。”

    总算有个好消息。

    “在我变回来之前,对外称‘小王子管家意外身亡,小王子借酒消愁,概不接客’。”路加吩咐,“至于有关魅魔记载……这里倒是有一座图书馆。”

    圣鸿林夏宫神学图书馆虽不比都城和圣地庞大,却是最古老。

    若想获得图书馆进入许可,或许还要费一番功夫……

    他意识有些模糊,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又很快坐稳。

    “夜深了,殿下今晚先休息吧。”

    路加还想再撑,兰斯动作温柔却很强势,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被窝里躺好。

    路加埋在被窝里缓缓转了个身,侧身蜷缩起来。他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茧,整张脸都藏进了被子,只留了一小簇金发。

    “你出去。今晚我想一个人呆着。”他闷闷道。

    兰斯似乎想劝说什么,最后只是俯下身。

    “是,殿下。”他温声道,“我就在门外,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呼唤我。”

    路加没有回应,像是睡熟了。

    等房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他从被窝里探出小半张脸,发现兰斯在床头为他留下了一盏小小烛灯。

    路加摸了摸发间那顶小小嫩嫩角,里硬外软,捏起来没有感觉,使劲掰会疼,和指甲感觉差不多。

    其实他说了谎。

    兰斯圣力注入他体内时,并没有所谓诅咒被撕离撕扯感。

    有只是他自己灵魂分崩离析痛感。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诅咒。

    他就“是”魅魔。

    那些圣力伤害不是莫须有“诅咒”,而是他本身。

    羊皮卷中从来没记载过小王子生母,那似乎是一位籍籍无名情妇。

    但如果仅仅是普通情妇话,滥情好色国王为什么会对她母亲念念不忘,甚至还违逆教廷把他封作王子?

    他生母说不准真是魅魔……

    还有赫卡庄园里那只吸血魔。

    路加伸手看向那枚衔尾蛇环戒,今晚戒指上紫水晶仿佛格外饱满餍足,盈动着邪恶光泽。

    那时他还不懂吸血魔话,现在想来,那只吸血魔恐怕早就知道他身份,并且一直在帮他伪装成人类,直到登上王位……

    ——恶魔登上王位,这对光明神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是吗?

    路加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可不喜欢做别人棋子。

    身体疲惫淹没了路加,他努力打起精神,最后还是撑不住倦意,陷入了昏睡。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惊变,路加本应该彻夜难寐,但或许是因为热牛乳太有效,他竟就这么昏昏沉沉睡到了大天亮。

    还是门外夏佐吵吵嚷嚷才把他闹醒。

    路加迷糊了一下,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额头、后背和尾椎骨。

    感谢光明神,本来就不太明显魅魔体征完全消失了,镜子里他除了憔悴了点,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变回人了。

    脑子里紧绷弦猛地放松,疲惫感夹杂着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路加整个人都垮下来了。

    他皱起眉望向门方向,胡乱抓了几把头发。

    吵什么呢?

    *

    昨晚烟花会上,夏佐被人流冲散后,就一直在寻找路加。

    他在人群中隐约望到了那个叫兰斯洛特银发仆人,又看到路加被他牵着手,护在怀里跌跌撞撞往远处走,也不知道那人要把路加拐到哪去。

    夏佐一想怒不可遏,转念又一想这有什么奇怪?

    那个兰斯洛特本来就是路加情人,他们俩做什么,自己貌似也管不着。

    但还是很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按捺住自己想要破坏路加和别“亲热”冲动,一直挨到天蒙蒙发亮,才有了借口去路加住处找他。

    和仆人一打听,才知道昨晚殿下醉酒,是兰斯一路抱回来,还没进卧室,就迫不及待地亲……亲上了。

    “殿下很热情,兰斯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呢。”小女仆这么说着,绯红了脸蛋。

    夏佐一听,再一想象,脑子都炸了,也没想清楚要做什么,举步就要往里走。

    小女仆连忙将他拦下来:“兰斯说过今天殿下会晚起,大家做事都要轻些,不能扰了殿下休息。”

    为什么晚睡晚起,答案不言而喻。

    夏佐脑子里最后一根筋崩断,瞬间变成了一只狂躁红毛狮子,足足有七八个王子侍卫上手,才把他架回候客厅。

    他喝了三杯冰块柠檬水,数了一会儿军靴上小刮痕,冷静下来。

    十分钟之后,他借口去逛花园,中途甩开仆人,从城堡另外一侧徒手爬上了路加所在楼层窗台。

    出乎他意料是,他在走廊里看到了兰斯洛特。

    兰斯站在门边,衣衫齐整,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情|欲痕迹。

    发觉窗外有人,兰斯转向夏佐,眼中冰冷和锋利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淡漠。

    有那么一瞬间夏佐以为他会动手,全身紧绷,险些摔下城堡。

    随即他噗嗤一笑。

    只是一个手无寸铁奴隶罢了,有什么可怕?

    兰斯平静地向他比了一个“不要出声”手势,便移开了视线,垂眼静思其他事。

    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装给谁看呢。”夏佐低声说着,一步一步走过来。

    兰斯像是没听到他话。

    夏佐一把扯起他衣领,发现兰斯左脸上有一个拳印。

    是昨晚路加留下。

    夏佐慢慢笑了:“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受宠。”

    “殿下还在休息。”兰斯压低嗓音。

    他对夏佐莫名敌意略有不解,若是其他时候他自然可以和此人私下解决,顺便清算一下这位塞西尔少爷屡赠殿下淫|秽书籍问题。

    但现在不行。殿下吩咐他在外面看守,他需要留在这里,寸步不离。

    “都是男人,你有什么打算,我心知肚明。”夏佐冷笑,“奉劝你别动歪心思。既然温士顿家族失了权势,就别奢望更高地位。”

    他逼近兰斯,缓缓道:“如果我发现你想利用路加做什么,我会让你消失得一、干、二、净。”

    兰斯在夏佐像狼狗一样眼珠里,发现了蛇一样嫉妒。

    原来是这样。

    兰斯似乎明白了什么。

    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甚明晰动机——兰斯淡淡看着夏佐,像是不经意间偏过头,丝绸般长发缓缓滑落,露出了一段脖颈。

    颈侧两道抓痕猛然跃入了夏佐视野,赤|裸裸地宣誓着所有权。

    兰斯冷淡地瞥向他,藏在银色睫羽下绿眼睛里,似乎透露出几分怜悯。

    夏佐觉得他仿佛淡淡笑了一下。

    ——嘲笑。

    夏佐彻底爆了。

    他狠狠把兰斯掼在石墙上,与此同时,他们身边门“嘭”地被撞开。

    “吵死了,有完没完!”路加一身睡袍,抱着两个枕头,赤脚站着,“死人都能从棺材板里吵活!”

    “路加……”夏佐讪讪。

    路加拽起怀里两个枕头,一左一右砸向夏佐和兰斯。

    兰斯抱住枕头,看到路加样貌恢复了正常,不由露出了微笑。

    夏佐脸埋在枕头后:“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所以一早就来了……”

    “滚!”路加吼道,“我累死了,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今天谁都不见!”

    发表完赖床宣言,他便如来时一般“嘭”地关上了门。

    夏佐偃旗息鼓,蔫蔫地傻站着,从枕头里扯鹅毛玩。

    却见兰斯礼貌地敲了敲门。

    “做什么?”路加在里面听出了兰斯敲门声,“狗都比你会看门,我还要朝你兴师问罪呢,就这么着急领罚?”

    “塞西尔少爷毕竟是殿下最好‘朋友’,身为下人我不便管束。”兰斯解释。

    “管他是谁。我命令是你行为最高准则。”里面声音又飘远了。

    “是,殿下。”兰斯微笑道。

    夏佐眼睛瞪得像铜铃,对着兰斯咬牙切齿。

    这个奸诈狡猾小人!

    “对了殿下,”兰斯温声道,“如果殿下还想继续睡觉话,我想您需要一个枕头?”

    里面静了静。

    圣鸿林夏宫配给没有王子府邸那么齐全,路加卧室里唯二两个枕头,都在他释放起床气时当做炮|弹扔了出去。

    路加:“……”

    兰斯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只白净手伸了出来,揪住兰斯递过去枕头,又“嗖”地缩了回去。

    门关上。

    痛失一次讨好机会夏佐抱着掉了大半鹅毛枕头,气得脸色发青。

    兰斯恭敬地做了个“请”手势。

    他态度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但经历过之前那些事之后,夏佐怎么看都觉得兰斯是在挑衅。

    夏佐吸足一口气,瞥了一眼路加房门,又憋了回去。

    这里不适合。

    “出去再打。”他咬牙切齿道。

    *

    如何让自闭小王子走出房门成了当日最大难题。

    路加和小王子同岁,满打满算也不够十八,穿越后遭遇了这么多事,差不多到了心理上极限。

    在被窝里蒙一整天逃避现实似乎也不错。他消沉地想。

    任何敢来打扰他人都被轰了出去。

    饭也不想吃。

    ——这就有些让人担心了。

    “殿下,午餐……”门外兰斯再次开口。

    “滚。”

    “殿下,这次是……”

    “我说了不吃!”

    “这次是我,哥哥。”少女清甜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芙拉。

    关于这个妹妹,路加总觉得亏欠她良多,尤其是发生了昨晚事之后。

    他立刻爬起来扒拉了两下头发,勉强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床让它们至少看得过眼,然后轻咳一声:“请进。”

    金发碧眼少女走了进来。

    “我还以为哥哥会像个宿醉流浪汉呢。”阿芙拉笑盈盈地说,“不愧是哥哥,即便邋遢一点也很好看。”

    路加抿了抿唇。

    他下唇自己咬出来伤痕还未痊愈,眼尖阿芙拉立刻发现了那处小伤,提议道:“我帮你?”

    “嗯。”路加乖乖扬起下巴。

    阿芙拉扶着他下颌,将治愈性圣力渡入其中。

    变回人类路加并不会和圣力产生排异反应,细小伤口逐渐修复。

    “嘴唇,嘴角,还有舌头……”阿芙拉意味不明地笑了,“昨晚很激烈呀?”

    路加脸刷地红了,因为尴尬。

    “是我自己咬。”他恶狠狠地说,“吃糖吃坏了舌头。”

    “嗯,嗯,都是糖……”阿芙拉显然不信。

    她收回了圣力,路加舔了一圈口腔,不由赞叹妹妹治愈术十分精妙。

    圣力觉醒和个人性格与经历有关,阿芙拉祖父是宫廷医生,她从小就喜欢疗救小猫小鸟,圣力也全往治愈发展了。

    不像某个毫无痛觉,还一点治愈术都不会人。

    “兰斯身上有几处伤……”路加欲言又止。

    “刚才在外面我已经替他治疗过了,”阿芙拉皱眉道,“哥哥,你们究竟激烈成什么样才会造成那么严重伤势?”

    “我砍。”路加实话实说。

    “脸呢?”

    “我揍。”

    “手?”

    “我咬。”

    路加一点点低下头去。之前他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然而在阿芙拉面前,他却像个被训斥孩子,有些坐卧难安。

    阿芙拉不太赞同地看着他:“之前外界那些有关你奇怪癖好不会是真吧?”

    “我和他清清白白,真。”路加拉住阿芙拉手,“你要信我,兰斯应该爱慕……”

    他住了嘴。

    他想撮合兰斯和阿芙拉,然后呢?

    他自己变成了魅魔,无意识亲吻了兰斯——之后再为了掌控权力,把他推给妹妹?

    如果真这么做,路加自己都会恶心自己。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路加指甲抠抓着掌心,又产生了藏回被窝冲动。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手,舒展开他掌心。

    阿芙拉抚平了那几弯月牙形小指甲印,双手握着路加手。

    “不论哥哥想做什么,想喜欢谁,我都会支持你。”她微微笑着说,“无论别人怎样说哥哥,我都会一直爱您。”

    路加眼睛略微酸涩。

    在羊皮卷里那个世界,阿芙拉也一定是这么和小王子说吧?

    她为了他和他国家远嫁传教,客死异乡。像那样无法保护她国家,无法保护她教会……为了这些东西而死,又何必呢?

    路加本觉得夺取了阿芙拉哥哥身体,就要还给她一个更好哥哥。

    事实上是,他到来反而加速了阿芙拉远嫁历史进程。

    不,他不会让那件事发生。

    “我一定会保护你。”路加握着她手,向她认真发誓。

    “又说胡话。”阿芙拉笑着捏了捏他手指,“连饭都不吃,哥哥要饿成干尸变成鬼魂保护我吗?”

    “……我吃。”路加梗着脖子说,“叫人准备午餐,我要去会客厅。”

    “兰斯已经去准备了,他可真了解你。”阿芙拉嘟嘴,“他对哥哥一片赤诚之心,哥哥可不要再随便伤害他了。”

    路加有气无力地滑进被窝里。阿芙拉对他们关系误会已深,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除了加速厄运,他到来还拆散了妹妹姻缘。

    真是棒极了。

    他闷在被窝里想。

    *

    半个小时后路加前往会客厅用餐,惊讶地发现夏佐还没走,更惊讶地发现夏佐一瘸一拐,活像个被揍断腿木乃伊。

    除了小时候某次夏佐偷溜出府邸去找小王子玩,被塞西尔伯爵发现后揍得全身骨折,路加还没见过他这么狼狈一面。

    “你和熊打架斗殴了?”他挑起眉头。

    “熊?呵呵。”夏佐瞟了一眼兰斯,迅速收回了目光。

    二十分钟之前,他好不容易等到兰斯从那该死门前离开下来,便向兰斯发出了决斗挑战。

    “我时间很紧,”兰斯彬彬有礼地回答他,“恐怕无法为塞西尔少爷善后了。”

    那时夏佐没理解他话中意思,还以为他在找借口逃避。

    直到决斗开启一分钟后他断了腿倒在地上,看到兰斯端起托盘转身匆匆去厨房,才知道没时间“善后”意思是没时间“善后他腿”。

    谁能知道一个看似单薄无力小情人,身手却丝毫不差,体内还有股奇怪力量呢?

    简直是恶魔上身。

    他是很想和路加告状。

    但被一个奴隶打成这样实在太丢脸了,这怎么能说出口?

    夏佐气闷,只能暗示路加:“兰斯洛特深藏不露,在你身边一定另有打算。他很危险。”

    此时兰斯正站在路加身边为他切牛排,似乎根本没听到夏佐恶言。他神情平静,动作平稳,银刀和瓷盘之间没发出一点声音。

    路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对夏佐敌意有些好笑。

    他们之间如果有利益冲突也是在原书后期了,难道这也属于野兽预知本能?

    “他只是个仆人、奴隶。你针对他,掉不掉价?”

    “他不是个简单奴隶。”

    “我知道。”

    “你知道还……?”

    “夏佐,你志向就只有这点?”路加放下刀叉,“在城堡外面练习攀爬技术,然后摔断一条腿?”

    “不是……”

    “那是怎么断?”路加皱眉,“说出来,如果是下人过错,我会为你惩治他们。”

    夏佐又看了眼若无其事兰斯,一口气憋着出不来。

    这家伙早就算准了他不会说出来!等着,他总有一天会把绵羊皮下狐狸尾巴揪出来……

    路加见夏佐吞吞吐吐,以为他只是习惯性挽尊,便不再怀疑断腿真相。

    他从侍从那里接来了早上信件,率先打开了从赫卡庄园那边“情人”带来“情书”——或者说搜集情报。

    “你父亲下周要被派去北方封地。”路加转动着叉子道。

    夏佐一愣:“什么时候决定事?我都不知道。”

    “前天夜里刚决定。”路加不辨喜怒道,“宫相大人行动倒是很快。”

    夏佐明白过来:“弗罗门斯公爵想把我从你身边支开。”

    “没错。”路加皱眉道,“我已经尽力将你摘出‘国王狩猎日’事件了……但他们显然把刺客们死归咎到了你头上。抱歉,夏佐。”

    确,安其罗是一枚藏在暗中棋子,弗罗门斯公爵不知道安其罗存在,就只能联想到军人出身夏佐·塞西尔。

    夏佐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这是一个机会。”路加斜斜打量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有什么能我帮到你?”夏佐直接说。

    路加笑了:“我意图很明显吗?”

    “以我们交情还需要拐弯抹角?”夏佐双臂交叉,直爽地往后一靠,“能用得到我地方,尽管说。”

    路加心中一暖。他微微一笑,又很快正色下来。

    “总而言之,就是探取北方蛮族弱点,和他们所需要东西。详细我会写信给你。”

    王后想把阿芙拉嫁给那些蛮族,两国交涉到来不会太久,如果想阻止厄运,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准备建立一份牢固到媲美联姻联系。

    “那你可真找对人了。”夏佐道,“我和他们流着一部分相同血液,这件事也只能我办到。”

    “不,不单是因为这个。”路加诚挚地望着他,“是因为我只信任你,夏佐。”

    夏佐脸和眼圈慢慢红起来,他几乎快感动哭了。

    这名高大蛮族后裔看起来硬朗又缺心眼,实际上却很感性——尤其是面对热血兄弟情。

    路加被他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探向前胸口袋里,将巾帕递给他。

    夏佐接过了巾帕,最后也没掉眼泪,只用手背揉了揉英挺鼻梁。

    “我必不负殿下重望。”他瘸着一条腿单膝下跪。

    “保护生命安全是第一位。”路加笑着叹了口气,“首先要把这条腿养好。”

    夏佐又蔫了下去。

    “只可惜没法和你一起参加今年‘五月花舞会’了。”他遗憾道。

    路加回想了一下,不由轻笑出声。

    贵族们擅长给自己找乐子,四月最盛大活动是“国王狩猎日”,五月则是“五月花舞会”。贵族们以面具示人,许多少女都会在这疯狂一夜中遇到心仪情郎。

    去年小王子为了讨好国王必须在舞会上穿裙子,为此每天大发脾气。而舞会当天,人高马大夏佐也穿了一身专门定做宫装短裙,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就没太多人关注嘲笑小王子了。

    小王子当时应该很开心吧。

    路加一边挖小蛋糕吃一边笑,感觉回忆里都是甜。

    “你喜欢吃那东西?”夏佐注意到他手里小蛋糕。

    路加很挑食,很少会专注一份食物。但今天他挑挑拣拣吃了些烤肉之后,便一直端着那份其貌平平小蛋糕吃。

    经夏佐提醒,路加也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格外合胃口。厨娘没换吗?兰斯?”

    “回殿下,还是玛吉太太。”兰斯道。

    路加有些犹疑。

    “少吃点甜食吧,”夏佐挑眉,“别等我回来发现你胖成头猪,认都认不出来。”

    路加冷笑一声,回敬道:“塞西尔少爷也是,以后还是少看骑士为好。什么‘不负殿下重望’,如果您没瘸腿说那话我还觉得没那么好笑。憋笑很辛苦,请您体谅我。”

    “……”

    论嘴毒,他必定比不过路加。

    就不该起这个头。

    *

    路加将骂骂咧咧瘸腿大少爷送走后,兰斯和仆人们一起撤掉餐桌上残羹冷炙,送回厨房。

    “怎么样,殿下喜欢这次甜点吗?”厨娘玛吉太太问。

    玛吉太太在路加府邸担任厨娘已经有五个年头,她儿子也在路加手下做侍卫——没错,就是前些天在国王御道上路加顺口救下来那一对母子。

    从此之后,他们对路加除了职责所在以外,多了对救命之恩报答。

    兰斯笑着将那只空了大半蛋糕杯给她看。

    “我想是喜欢。”

    “哎呀,这可真少见。”玛吉太太欣喜地拍着手,“看来你下功夫没白费啊。”

    那只路加很喜欢、相貌平平无奇小蛋糕,是由兰斯亲手做,从熬制奶油、烘焙到冷藏脱模。

    “多亏了您教导。”兰斯微笑着将它放进纸箱中。

    “剩下扔了怪可惜,不如你吃掉吧。”玛吉太太说,“我想你该不会介意殿下吃过?”

    “……可以吗?”

    “毕竟是你心意,总比被野狗吃掉好吧。”

    兰斯将它取了回来,端在手心里。

    路加用餐礼仪规范,用过蛋糕切面整整齐齐,从切面痕迹上,便能想象到小王子手腕一压一扬,吃掉之后,露出一点点甜蜜幸福笑容。

    兰斯小心翼翼地叉下一块,送入口中。

    和殿下吃同一只蛋糕。

    他不由弯了弯眼睛。

    “你尝出味道了?”玛吉太太惊喜地说。

    兰斯一怔:“没有。”

    “还是没有味觉吗……”玛吉太太感慨道,“都说神明赐予一件东西,就要收回另一件。不过像你这样毫无味觉还能掌握厨艺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谬赞了。”兰斯谦逊道,“我只是很想把这件事做好。”

    “人们常说我能做出好菜,是因为我小时候很爱吃,真正喜欢,菜才会拥有灵魂。”玛吉太太慈祥地笑着,“对于你来说,甜品里灵魂是你对殿下喜欢吧?”

    兰斯微微一怔,垂眼道:“是,我喜欢着表露出‘喜欢’殿下。”

    他眸光淡然:“能做出什么东西让殿下喜欢——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事了。”

    午餐时夏佐·塞西尔对殿下单膝下跪场景印刻在了兰斯脑海中。

    夏佐是殿下利剑,能为他征战沙场,能为他深入敌营探取情报,能光明正大地牵起殿下手,拉殿下去赏烟花。

    兰斯以前从未想过身份不同会带来什么,也没在意过公爵少爷和奴隶之间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他发现,失去地位他,能为殿下做事少得可怜。

    也只有手里这只小蛋糕了。

    不过,一直维持这样状态,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我想我知道‘甜’是什么感觉了。”

    兰斯对玛吉太太说。

    “是这样。”

    他回忆着路加表情,缓缓露出了一个甜蜜幸福笑。

    春天风从窗外吹来,带入花朵芬芳,拂动兰斯银发。

    没有痛觉,没有味觉,兰斯在遇到殿下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些事。

    而遇到殿下之后,他也不必为此担忧。

    似乎见到路加之后,他就明白了疼痛是什么,甜味是什么。

    从一次皱眉体会到对方疼痛,从一个笑容里共享了灵魂深处味道。

    还有从吻里……

    兰斯有些呆怔,手指停在嘴唇上一厘米位置,隔空摩挲。

    他舍不得真正触碰,以免新触觉覆盖了路加嘴唇吻在那里时感觉。

    正在这时,有人闯进了厨房。

    “有人找你,兰斯!”

    “谁?”兰斯收回手指。

    “一个老头,没见过。”

    兰斯处理好手边事,走了出去。

    他在后厨空旷巷道里找到了要见他人。这里除了他们以外别无他物,两面都是高耸石墙,偶有一只飞鸟从高空掠过,振翅之声清晰可闻。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老者,驼背躬身,穿得邋里邋遢,有些眼熟。

    “没错,就是你了。”老者拊掌大笑。

    他说话声音和打呼噜一样响亮,兰斯这才想起,那天下雨,他和殿下在小破屋里烤火,就是这名老者一直在窗前睡觉打鼾。

    那时他状态很差,对外界发生事多有疏忽。现在回忆起来,为了防止烟尘呛到殿下,他用过一个小型光幕术。

    “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老者笑眯眯地说,“——用你圣力。”

    兰斯眼神戒备起来。

    “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老者道,“先谈报酬吧。你想要什么?”

    见兰斯不语,他便自顾自说起来。

    “脱离奴籍获得自由?”

    “在教廷拥有一席之地?”

    “获得爵位和骑士称号?”

    “还是说……全大陆最古老图书馆钥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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