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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 章 15

    宁枝咬唇,看了眼被她弄脏的沙发。

    刚住进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不难堪肯定是假的。

    今天要搬家,宁枝没有披发,而是盘了个丸子头。

    脸颊两边垂下的那几缕碎发,将她巴掌大的脸衬得愈发的小。

    她脸色苍白,眉头隐忍,看着有些病恹恹的感觉,似乎风一吹就能倒。

    而她一皱眉,更添几分脆弱。

    奚澜誉微微俯身,将沙发上另一条毯子扔过去,淡声说:“不用管,我叫人来收拾。”

    那块血渍被灰色的毛毯遮掩,尽管本质是自欺欺人。

    但宁枝看着,依旧觉得好受许多。

    她真心诚意说了声“谢谢”,将毯子围在腰间,迈步上楼。

    一楼这样宽敞的空间,只分出二个房间,两间面对面的卧室,另一间看着面积小一点,或许是书房?

    宁枝的卧室位于楼梯左手边,跟对面那间看着差不多大,里面有单独的洗漱间和衣帽间。

    宁枝参观完,微微松了口气。

    刚才在路上,她还担心,两人住在一起,要是没有单独的洗漱间,岂不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也太尴尬了。

    还好,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

    地板上摆放着两排整齐的行李,由于宁枝嘱咐过,没人乱动,出发时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宁枝蹲下身,根据记忆,从包里翻出上月没用完的卫生巾,又打开旁边的行李箱,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洗完澡,浑身那股黏腻的感觉终于消失。宁枝看都没看地上那堆东西,直接大步跨过去,栽到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每次生理期,她都会经历失眠、烦躁、虚弱等一系列程序。

    如果在工作,只能强迫自己忍一忍,但如果是在家,宁枝习惯先赶紧补个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宁枝捞过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

    本以为在陌生的地方会睡不惯,没想到她意外睡得还挺好。

    宁枝弯了弯唇,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她随手拢了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下楼找吃的和喝的。

    楼下没开灯,有月光照进来,勉强能视物。

    宁枝摸索着去厨房。

    结果,奚澜誉的冰箱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除了几瓶矿泉水,剩下的就只有空气。

    宁枝默默站了一会,叹口气关上,拿出手机点外卖。

    这里虽然地段有些特殊,但勉强还是能订到几家不错的外卖,宁枝没胃口,只点了碗青菜粥。

    她给自己接了杯水,正准备去沙发上坐着等。

    忽然发现不远处坐了个人。

    奚澜誉就那么仰躺在沙发上,手肘撑头,他身前放了台屏幕熄灭的笔记本,一点动静都没有。

    宁枝几乎本能地,吓得水杯一晃,差点从手心滑落。

    大晚上,他不开灯,在这做什么?

    宁枝走过去。

    也不知他到底睡没睡,她放慢脚步,轻轻挪过去,见他双眼紧闭,而他身上连条毯子都没盖。

    她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衬衣:“……奚澜誉?”

    “在这睡要着凉”

    ,只出来个在字,宁枝便觉得天旋地转,手腕被握住,她被他带着翻了个身。

    两人位置对调,她后背抵住柔软的皮质沙发,漫天清冽的雪松味将她覆盖。

    宁枝下意识屏住呼吸,抬眸,对上奚澜誉淡漠,此刻却格外凌厉的眼。

    她说不出话,只嗓子眼下意识溢出一声,类似挣扎的呢喃。

    月光从那扇落地窗泻进来,片刻后,奚澜誉的眼眸映出清明。

    “抱歉。”

    看清是他,他将她放开。

    奚澜誉坐正,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衬衫,偏头问:“你在这干嘛?”

    宁枝猜测他是睡眠浅且入睡后比较警觉,才会这样。

    但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我下楼找吃的。”

    “哦,”奚澜誉指尖抵住额头,似是突然想起,他起身捞过桌上的手机,“我叫人送吃的来。”

    宁枝忙说:“我已经点过了。”

    奚澜誉看她一眼,并未收回手机,“我也吃一点。”

    宁枝不好再说话了,她刚才点外卖时默认奚澜誉已经吃过,只点了自己的份。

    不过,他这样的人,估计也吃不来十块钱一份的青菜粥。

    ……

    这里外卖员进不来,宁枝的那碗粥最终是保安大哥亲自送过来的。

    门一开,见是个女人。

    保安大哥一眼都没看屋里,只将外卖袋递进去,恭敬说:“太太,您的外卖。”

    宁枝正端了杯水在喝,这声字正腔圆的一声“太太”让她险些呛了下。

    她清咳了声,将水杯放下,刚想解释她不是,忽然又觉得没必要。

    于是她接过袋子道谢,将这碗与整桌精致菜肴格格不入的菜粥端了出来。

    奚澜誉瞄了眼。

    宁枝正在揭盖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去厨房拿了只干净的碗,舀出一点递给奚澜誉:“你吃吗?”

    奚澜誉看了眼,将碗推回她面前,嗓音还有着点刚醒的喑哑:“你自己吃。”

    宁枝没所谓地接过来,就知道他不会吃。

    她本就胃口不佳,碗里的那点已经足够。

    两人静静吃饭。

    这里的夜晚,就像此刻一样静谧无声,只有几盏灯火昭示着这里面有人居住。

    宁枝吃得了无乐趣,全无在家同外婆边吃边聊的畅快,连带着碗里的这点粥也没什么味道。

    她吃了几口,将盖子一阖,走去厨房倒掉,正尝试着调个合适的水温把碗洗干净。

    奚澜誉说:“放着吧,明天有人过来打扫。”

    宁枝

    也不客气,

    她本就讨厌做家务,

    闻言将碗往桌上一搁。

    问:“那我先上去?”

    奚澜誉“嗯”了声,他吃得很少,桌上的食物几乎原样未动。

    宁枝离开后,他将筷子搁在桌上,起身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客厅是无主灯的设计,落地窗边,仅揿亮了顶端的那圈线性灯,室内霎时流淌着一种类似孤寂的气氛。

    奚澜誉立在窗前,指尖猩红明灭,宁枝从楼梯那侧望去,直觉他更像是一尊静默的雕像。

    比那夜里的月光还要冰凉。

    -

    第一天,宁枝思索良久,还是忍不住拦下即将出门的奚澜誉。

    “我昨晚翻你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我是医生,有时候下夜班需要吃点东西补充能量,总不能回回都点外卖。再说,那个点也没什么外卖了……”

    若是从前那样,一个月见不了一次面,宁枝绝对会压抑自己的需求。

    但现在两人住一起,若再迁就,委屈的就只能是自己。

    这样相处的日子还有一年,她想尽量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权利。

    奚澜誉垂眸看她一眼,语气平平:“我不习惯住家阿姨。”

    宁枝也不习惯,她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我能不能买点速食放冰箱,你有忌口的食物吗?”

    奚澜誉看眼腕表时间,大概是快要来不及,他理了理衬衫,扔下一句“随你”,大踏步自前门离开。

    ……

    宁枝大概估了下这冰箱里可以放多少食材。

    她利用午休时间将自己以前吃惯的一些速食全都点了回来,她选好时间,送达时她差不多正好下班到家。

    宁枝的车昨晚进别墅区就已做过记录,因此今天回来畅通无阻。

    她把着方向盘,往停车场的方向开。

    尽管早上已见过一次,但当她缓缓驶入时,宁枝还是再次被奚澜誉的地下停车场震撼到了。

    至少十来个车位,从左到右依次停放着不同类型的黑白灰色调的豪车。

    而最里面那个最不起眼的车位,是她的。

    这是宁枝自己选的。

    她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好像误入另一重世界,莫名的割裂感。

    回到别墅,远远便看见那两袋放在门口的速食。

    宁枝一手提一只,回去将冰箱全部塞满。

    她呼出口气,有种松鼠冬日储存完食物的安心。

    宁枝厨艺不佳,再加上今天上班很累,她没什么胃口,只给自己煎了个手抓饼当晚饭。

    别墅里静得很,处处摆设都透着主人的冷淡审美。

    宁枝四处转了转,意识到奚澜誉并没有回来。

    这倒是不意外,回想上次张屹发给她的那张行程图,奚澜誉每日的睡眠时间简直少得可怜。

    她有些许的不明白,分明已拥有这么多,他为何还要这样自虐式的折腾自己?

    不过,

    这不是她该考虑的部分。

    宁枝耸耸肩,

    倒了杯水往楼上走。

    兴许世人大多贪心?永远不知满足?

    ……

    晚上十一点,宁枝看完书下楼接水喝。

    别墅里依旧静悄悄的,奚澜誉今晚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宁枝检查好门窗,关灯上楼睡觉。

    第一天没有班,宁枝一觉睡到八点才醒,想到家里没人,她连睡衣都没换,直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楼倒水。

    谁知餐厅那端却坐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奚澜誉正拿着iPad边点边吃早餐,见了她,他也没讲话,只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来吃饭。

    宁枝眼中闪过一刹的慌乱,她抿了抿唇,这惊慌很快被掩饰。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有些凌乱的睡衣,领口不知何时解了颗扣子,V领大大敞开着,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

    宁枝因惊诧而愣愣地眨了下眼,她慌忙转身,先将那颗扣子扣上,再快步上楼,房门摔出“砰”的一声。

    好像终于无法镇定。

    奚澜誉坐在桌前,微微弯了弯唇。

    ……

    约莫一刻钟,宁枝洗漱完毕,换了身简单的白T牛仔裤下楼。

    她拉开椅子,在奚澜誉面前坐定,她神情淡淡,又恢复她那副淡然的模样。

    只是今天这淡然,似乎加了点刻意。

    宁枝放在桌底的手扣了下掌心。

    她并不习惯对不太熟的人展露自己私底下的一面,除了外婆和郑一满外,她对外一向都是冷冷淡淡,对谁都不在乎的样子。

    只要自己不抱期待,就不会失望。

    宁枝习惯了以这种没什么情绪的面目示人。

    刚才的惊慌,已让她有种被人剥开的不自在。

    好在奚澜誉没揪着这点,他吃完早饭,擦身而过的间隙,似是突然想起,回身说:“阿姨每天会过来,你想吃什么可以在厨房的工作簿上留言。”

    宁枝喝了口牛奶说:“我不怎么挑,看你吧。”

    吃过早饭,见奚澜誉还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宁枝问:“你今天不上班?”

    奚澜誉点下头,捞过桌上的车钥匙,“今天有安排?”

    宁枝摇头:“没有。”

    “那正好,陪我去见个人。”

    “见谁?”

    “我父亲。”

    宁枝一听便知,接下来又是需要演戏的时刻。

    她身上的这套过于简单,宁枝上楼,换了身掐腰的白色长裙,搭配细带高跟鞋。

    庄重而正式。

    她身上有股不一样的气质,形容不出来,大概是校园时期,只需惊鸿一瞥,便能在整个青春留下印迹的那种女孩子。

    白净、纯粹、带些许不易察觉的倔强……

    她实在很懂如何将自己的特质放大,每回穿衣,都能叫她穿出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奚澜誉收回目光,将门打开,宁枝先走了出去。

    过去的路上,宁枝偏头问:“要买礼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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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见他父亲这事,让他格外的烦心,他默了片刻,开口,嗓音有种寂寥的错觉,“走个流程而已。”

    宁枝放下心来。

    奚跃霆住在北城另一侧的老别墅区,老式的庭院,四周金属质的栅栏极高。

    宁枝蹙眉,不同于别人的院落,奚跃霆这里,种着各色的菊花。

    诚然古代种菊是悠闲避世的象征,但在现代,由于殡葬业的广泛使用,菊花已近似等于一种特定场合才会用到的花。

    并不是很吉利。

    车门打开,宁枝先被冲来的德牧吓了一跳,倒不是吠她的,而是单纯冲着奚澜誉的。

    奚澜誉见怪不怪,站在原地睨了他一眼,德牧不敢上前,只站在不远处吠个不停。

    宁枝心中突然有股怪异的感觉。

    按理说,这是奚家老宅,奚澜誉就算再怎么不回来,也不至于养了这么多年的狗都不认识。

    何况,这狗连她个外人都不咬,光咬奚澜誉?

    奚跃霆听到动静,走出来看了眼,他话说的是狗,人却对着奚澜誉:“这畜生,养他这么久,还没认主子。”

    宁枝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是在指桑骂槐。

    她看了眼奚澜誉,见他面无表情,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她多想。

    奚澜誉站在门框处,一手抄兜,一手朝宁枝的方向看了眼:“您不是要见她?”

    奚跃霆并不热情,转身向内,嗓音带着点他这个年纪才有的沧桑:“进来吧。”

    屋内有种浓重的黑,透着暮气。

    宁枝看了奚澜誉一眼,低声说:“他看着好像不太喜欢我……”

    奚澜誉嗤了声,语气嘲弄极了:“他针对的不是你,进去吧。”

    奚家老宅的装修很有年代感,宁枝方一踏进去,便仿佛置身六七十年代。

    屋内陈设皆古朴,用的是宁枝幼时在外婆家才会见到的那种老式木头,她注意到,穿过大堂,有个小房间,房间门没关,里面似乎放置着两张黑白的照片。

    宁枝一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奚家故去的两位亲人。

    奚澜誉忽然停下,朝宁枝说:“你先过去。”

    他转身将那小门推得更开,弯腰钻了进去。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宁枝并没有离开,她看到,奚澜誉从案上抽了几根香,举到那烧着的烛火前点燃,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站了会,恭恭敬敬鞠了四个躬,便将那香插到香炉里。

    一种似乎做过无数次的熟稔。

    那屋内压抑的气氛,几乎顷刻,便将奚澜誉身上那股萧索的气息衬得更重了些。

    ……

    一进书房,奚跃霆先沉着脸看向奚澜誉:“上过香了?”

    ()    奚澜誉“嗯”了声,在一旁的老式藤椅上坐下。

    奚跃霆面色好看了些。

    他转头将桌上一个红色的木盒推给宁枝,俨然有种老派家庭大家长训话的意味:“我们奚家祖上就是大户人家,传到我们这辈,规矩是没那么多了,但这镯子,是世世代代留给儿媳的,这规矩不能断在我手上,你拿去收好。叫宁枝是吧?既然你已经嫁过来,以后就好好跟澜誉过日子,争取明年啊,给我们奚家添个孙子。”

    短短的几句话,宁枝听得直皱眉,她忽然理解,奚澜誉为何有这样古怪的性格。

    她没接桌上的木盒,只说:“还是您替我收着吧。”

    奚跃霆却一瞬就不高兴了:“让你拿着就拿着,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一股小家子气。”

    宁枝无语,她很想说:大清已经亡了,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封建迂腐。

    但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奚澜誉,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将这话憋了回去。

    奚跃霆说完的那一刹那,奚澜誉起身,捞了桌上的木盒,放在宁枝手心,“收着吧。”

    奚跃霆“哼”了声。

    奚澜誉没理他,略一颔首,便揽了宁枝的肩,起身向外走。

    宁枝猜测过他们父子之间关系不好,但她从未想过,竟然是这样隐隐的剑拔弩张的,如同仇敌的状态。

    这还不如陌生人。

    快走到车边,那德牧不知跑哪去了,耳边有一瞬的清静。

    宁枝忽然意识到,奚澜誉直到此刻,还揽着她的肩。

    她已感觉不到他体温的冰凉,似乎相贴太久,两人的温度趋于一致。

    宁枝轻轻挣了下,说:“可以了,这边没人看着。”

    奚澜誉将手拿开,垂在身侧,无声捻了捻指尖。

    -

    回去的路上,宁枝看着奚澜誉,欲言又止。

    他将西装解开,领带扯松,背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许是宁枝投来的目光太过明显,他没睁眼,只启唇,嗓音淡漠:“不要问。”

    宁枝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奚澜誉不愿提及的部分?

    人大概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是人都有。

    奚澜誉有,她也有。

    宁枝没有这样强烈的好奇心,更不会过问。

    她只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怪,现在上车见到奚澜誉,忽然就想起了怪在哪里。

    奚澜誉跟他的父亲,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本想问问,看是不是有什么医学上的原因。

    但他不愿多说,算了。

    -

    回到北江湾城,已经是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

    别墅阿姨打来电话,说自己今天临时有事,可能来不了。

    宁枝将包一扔,坐在沙发上,看向奚澜誉:“要不我随便弄点?”

    宁枝本来只是随便客气一下,毕竟他嘴挑得很,哪里吃得惯她煮的那些。

    谁知奚澜誉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他倚在沙发上,将电脑打开,抬眸看了眼宁枝,挺无所谓的语气,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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