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侧院。

    汉武帝背着手，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周围的禁军和内宦都不敢打扰天子，但他们能看出来天子的脸色已经变的极其阴郁起来。

    前日种下的豆芽种子，此时已经发芽，石块破土生长。

    汉武帝思考了许久，亲手去将石块掀开，泥土中，豆芽在茁壮成长。

    禁军和内宦倒吸凉气，一时间全都愣在原地，表情各异样。

    这……太不可思议了！

    豆苗的种子发芽，居然能将石块顶破土……

    汉武帝站在原地，脸色阴晴莫测。

    他终于知道卫宁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要拖霍去病来给自己送种子，目的是什么。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却已经直白的告知汉武帝李少翁府邸石像生长的真相。

    李少翁在欺骗朕！

    汉武帝面色越来越黑，他讨厌被欺骗，被人当猴耍！

    朕对你推心置腹，予你高官厚禄，封你天威将军，甚至北疆奋勇杀敌的将士都没这个殊荣，到头来伱却将朕当成小丑来欺骗！

    好，好的很！

    既然朕推心置腹不能取得你真心，那朕就将你的心剖出来看看！

    “去麒麟殿！”

    “召张汤过去！”

    汉武帝淡漠的开口，背手拂袖而去！

    麒麟殿内，汉武帝面色依旧铁青。

    他的思想观念内，他一直认为这个世上有神仙，方士们具有通天的本事，可沟通上苍，可炼制长生丹药。

    每一次隆重的祭祀，无不在说明汉天子的对神鬼的虔诚。

    如今正处于封建社会开端，民智未开化，科学技术水平低下，人们对万物的认知比较薄弱，许多没有科学解释的东西，全部可以归结为神明。

    这是社会的共识，自上而下都如此，不以任何人意志而改变！

    可现在，他却被人用小把戏给耍了。

    他是天子，朝堂重臣欺君都罪该万死，这是在挑战他这个天子的权威！

    他的权力，不容任何人亵渎！这是他保证王朝统治的根本！

    张汤顿首站在麒麟殿已经有一会了，汉武帝对他视若无睹，他也不敢开口，一直在安静的等着天子的吩咐。

    张汤能感受到大殿内的杀气，天威之下，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天子的表情。

    有人要倒霉了！

    此时汉武帝却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如果李少翁在欺骗朕，那卫宁身上的龙气怎么说？也是假的？

    如果这些话都是子虚乌有，那李少翁什么目的就不言而喻。

    霍去病说的对，他要卫宁死！

    皂红色宽大龙袍之下，汉武帝双拳紧握，连带着龙袍都开始扑簌簌颤抖起来！

    他说卫宁身上有龙气，朕是欣喜的，可如果他要说霍去病身上有，说卫青身上有，朕会如何？

    必杀之！以确保大汉江山永固！

    好，好的很，他不仅仅在戏耍朕，还要用朕做他手中的刀！

    汉武帝从未这么愤怒过，脸上表情都有些狰狞起来。

    他缓缓地抬手，指着张汤，一字一顿，淡漠的道：“给朕，将李少翁。五！马！分！尸！”

    张汤愣了一下。

    大汉的律法已经经过一次改革，许多残忍的法律刑法已经废除，当初吕雉为皇后的时候，发明了太多残忍的刑法，后来经过士大夫的建议，到文景时期诸如车裂等刑法已经废除。

    如此也能彰显王朝统治的仁政。

    究竟什么人，怎么招惹了天子啊，居然会让天子再次施展如此恶毒的刑法！

    “等一下！”

    张汤准备离去的时候，汉武帝又对张汤嘱咐了几句话，让他好好问询李少翁。

    “喏。”

    ……

    长安，李少翁宅院。

    今日李少翁早起，继续在太乙石像下浇水。

    当初他在云中郡的时候，正是发现了豆苗在破土时，可以将石块顶开，这成为了他不足对外人说的秘密。

    他一直在等机会，等着一次机会能欺骗到天子，以成全他方士之名。

    凭着这小把戏，他也真做到了平步青云。

    等下一次汉武帝过来，他就打算图穷匕见，彻底和汉武帝摊牌。

    昨日和陈蟜的对话中，他已经想好怎么杀卫宁了！

    造反！

    武将造反，在历朝历代，都是天子最惧怕且不能容忍的。

    在此之前，他需要去办点事，譬如买通卫宁府邸的下人，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将一批甲胄给神不知鬼不觉运输进大庶长府。

    如此之后，他再对汉武帝说出自己的预言，那时汉武帝定会想办法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这样一来，卫宁必死无疑！

    从龙气到造反到做实，每一步他做的都极其狠辣。

    想通所有事的步骤后，李少翁便从容不迫的带着一些钱财出门办事。

    刚出门，远远地就看到几名士兵朝这边走来。

    长安巡街的士兵很多，这不足为奇。

    李少翁自觉的给对方让开路，让他们先走。

    可士兵们抵达李少翁府前的时候，却忽然驻足。

    张汤背着手从人群中走上前。

    他穿了丝绸，看上去非富即贵，李少翁微微呆滞了一下，恭敬的抱拳。

    张汤不确定的道：“可是天威将军，李少翁李仙人？”

    李少翁微笑道：“真是在下。”

    本以为汉武帝会过两日来找自己，却没想到天子对自己的依赖这么强。

    这么多人过来，算是给足自己的面子，想来是接自己入宫问询了。

    是以，李少翁不卑不亢，表情淡然，保持仙翁的仙风道骨。

    张汤哦了一声，背着手径直朝其府上走去，在越过李少翁身前后，他转头道：“仙人跟下官进来，陛下有些话让下官问你。”

    李少翁依旧保持微笑，点头道：“好的。”

    张汤走到石像面前，若有所思的盯着石像，问李少翁道：“仙人这是在浇水？”

    李少翁嗯了一声。

    张汤装出好奇的道：“石像还真能生长？有什么说道吗？”

    李少翁略显不悦的道：“阁下此言乃对神明之亵渎，你叫什么名字？”

    张汤笑了笑，道：“你在威胁我？”

    李少翁微微哼了一声：“此大不敬之言，某定告知陛下。”

    “在下御史中丞张汤。”

    “陛下托在下问阁下几句话。”

    “为什么要杀卫宁？谁指使你的？”

    李少翁倏地一愣，猛地瞪大眼睛，尖声道：“什么？”

    (本章完)